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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秋遲扭過頭,對著她輕輕一笑:“陛下最開始也同你一樣震驚。”
他深吸口氣,望向金雲翻湧的天邊,背在身後的手漸漸握緊。
“那些過往便如一根埋在暗處的引線,與其日後冒著被人點燃的風險,不如我自己先一步將其燒盡,徹底去掉這個隱患。並且,前方的路還有那麼長,倘若我真想一心一意為陛下做事,那麼君臣之間勢必要相互信任,切忌欺瞞矇騙,否則容易生出不必要的嫌隙與誤會,光明磊落總比藏藏掖掖好,而最好的坦誠時機,便是現在——所幸,我也賭對了。”
梁帝在最開始的震驚後,不僅接受了駱秋遲的過往,還生出各番感嘆,他總算明白他為何一心想要為天下寒士出頭了。
“連浩浩宮學之中,最光明正義之所在,都存有著這樣目不忍睹的黑暗,可見我大梁看不見的其他角落裡,還有多少骯髒不公之事,千百年來門閥貴族專權,積弊如此之深,怎能不變?不得不變!”
駱秋遲的一番經歷,更加激起了梁帝的變革之心,而事實上,他早在很久以前就聽聞東夷山君治下有方,統領十八座匪寨,卻沒有滋擾青州百姓,反而奮勇對抗狄族,保一方安寧。那時他其實就存了招安之心,想納得東夷山君為首的一股力量為己所用,化匪為軍,抗擊外族,只是久未尋得合適契機。
再回到更遠的時候,當年才十五歲的駱衡,大考之文也是一眼便得他心,他當時讚不絕口,只道此生小小年紀,寫出的文章卻氣吞山河,行文間不僅沒有世家子弟一貫的矯揉匠氣,反倒風骨滿滿,破格出新,帶著銳不可當的少年意氣。
“朕當初看了那篇會考之文後,心潮起伏,久久難寐,在心底告訴自己,一定要重用此人,可惜後來見到了那晏七郎本人,與他一番面談後,朕那顆激動不已的心,又冷卻失望下來,只因他與朕所想實在相去甚遠,出自貴族高門的他,仍是擺脫不了一身世家子弟的桎梏,朕想,他不是朕要找的人。”
“可朕哪知當年的試卷早就偷梁換柱,原來冥冥之中,朕要找的人,根本就不是那晏七郎,而是你!”
那個隨歲月浮沉,無論變換何種面貌,以何種身份出現,俱一眼便得他心,令他賞識萬分的駱生。
梁帝感慨萬千:“命運實在是妙不可言,原來朕與駱郎間的君臣之緣,一早便已註定,兜兜轉轉一大圈後,駱郎還是要來到朕的身邊。”
“看來前方那一段路,駱郎勢必要與朕同行,輔佐在朕左右,造福黎民百姓,成為我大梁的一代股肱之臣!”
君臣間到了此刻,才算心心相印,坦誠相待,真正攜手踏上了同一條路。
駱秋遲不僅沒有賭錯,反而大大賭對了一把,比他料想中的結果還要好。
殿門緊閉,君臣二人促膝而談,詳細分析了如今皇城裡的局勢,以及未來寒門的變革。
以六王爺為首的那些門閥貴族看來是坐不住了,六王爺與梁帝撕破臉皮後,近來更是動作頻頻,一兒一女都走了聯姻之路,藉此拉攏各方勢力,一個相府,一個伯陽侯,野心簡直是不加遮掩了。
如今又兼狄族在一旁虎視眈眈,大梁風雨飄搖,內憂外患,若再不加應對,皇城的天恐怕真的就要變了。
駱秋遲早已看出六王爺一派的蠢蠢欲動,當即獻上自己的謀略,梁帝看過後深以為然,兩人一番緊密商討下,這便確定了未來的大方向。
不能再任由門閥貴族勢力坐大了,在這樣的特殊時刻,梁帝決定蓄力反擊,聽取駱秋遲的建議,設立一所太學閣,吸納寒門人才,招兵買馬,擴建實力,與六王爺為首的那股權貴勢力對抗。
只因推行寒門改革之制,不是一朝一夕之事,王權力量弱小,無法一蹴而就,只能以這種方式循序漸進,壯大自身。
關於設立太學閣的各項要點與細節,駱秋遲都已在獻策中詳述清楚,梁帝心潮澎湃,當即命他擔任第一任閣首,負責日後的具體運作。
駱秋遲也不推脫,不僅接下重擔,還拿了一方名冊出來——
一方於現今局勢而言,簡直可謂是雪中送炭,暗室逢燈的名冊。
正值招兵買馬,奇缺人才之際,駱秋遲提供的這方名冊,就是給梁帝“送人”來了!
名冊乃宣少傅所立,也可以說是延續了當年魏少傅做的事情。
當年魏於藍魏少傅,不僅開了麒麟擇士,還暗中為寒門奔走,接濟了不少學子,凝聚了許多有志之士,在他逝去後,宣少傅便一直延續他所做的事情。
這麼多年來,積沙成塔下,也算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了,只等一個契機,一簇火苗,就能讓這些人發光發熱,為國效力。
“陛下無需憂心忡忡,天下寒士眾多,人才濟濟,絕不只有一個駱秋遲,螢火之光匯聚一起,也能照亮星空,接下來那段路,還會有更多人追隨陛下,百死無悔!”
拿著那方名冊,聽著駱秋遲鏗鏘有力的話語,梁帝的手不住顫抖著,激動得淚光閃爍。
“不僅陛下如此激動,我一想到未來同行之路上,能與那麼多志同道合之人攜手前進,也是心潮澎湃,難以平靜。”
駱秋遲白衣翻飛,望著金色的天邊,微眯了眸:“如今只等宣少傅進一趟宮,最終再確認一番太學閣設立之事了。”
自從那次揭發聞人姝後,宣少傅處境十分不易,伯陽侯懷恨在心,幾次都想對他暗中下手,卻統統都被歐陽少傅攔了下來。
歐陽一族也是皇城中的權貴世家,地位非同小可,既然歐陽少傅鐵了心保宣少傅,伯陽侯也無計可施,只能賣個順水人情,恨恨作罷。
如今在駱秋遲的舉薦下,宣少傅也將得到梁帝的重用,共同籌建那太學閣之事。
一切似乎越來越明朗,前路鋪滿了陽光,聞人雋在風中也感慨萬千,眼底盈滿笑意,望著長空下的那道俊挺身影。
只是……還有一件事情。
“老大,你跟陛下,跟陛下……沒有再商討其他的東西了嗎?”
夕陽中,聞人雋拉了拉駱秋遲的衣袖,到底還是小心翼翼地問了出來。
駱秋遲回過頭:“商討什麼事情?”
聞人雋唇邊的笑凝固了一瞬,“沒,沒什麼。”
她低下頭,慢慢“哦”了一聲,極力掩飾住各種情緒,不想讓駱秋遲看到自己的失落。
微風拂過她的衣袂發梢,卻是一雙手冷不丁伸了出來,在夕陽中攬住她的腰肢,將她一把抱了起起來!
聞人雋心頭狂跳,還來不及尖叫時,已對上駱秋遲亮閃閃的一雙眼眸,耳邊響起他笑眯眯的聲音:“傻姑娘,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你以為我當真忘了嗎?”
他碰了碰她的鼻頭,在金色的黃昏中,笑得溫柔無比,一字一句:“小猴子,陛下已將婚期定好了,我卻還沒問你一句,你願意嫁給我,做我駱秋遲的夫人嗎?”
聞人雋臉色緋紅,腦袋暈暈乎乎的,對著那張俊逸笑臉,一時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駱秋遲卻還在不停催她,壞心眼地逗著她,她急了,猛然伸出手,將他腦袋一捧,用力地就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