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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已經做了充分的心理準備,蜀葵依舊一驚,心亂如麻看向傅英。
傅英見蜀葵小臉雪白,白得都快要透明了,一雙黑泠泠的眼睛只是看著自己,眼淚似乎隨時都要落下來,他的心裡不禁一陣難受,低聲道:“白叔叔跟船販絲回來沒多久,就得了急病連夜去了。我當時被大人派到甘州送信,沒在中牟,等我回去,才得知白叔叔的事。”
蜀葵垂下眼帘,一語不發。
傅英見她的衣袖微微震動,知道她的手在發抖,剛要伸手去握蜀葵的手,突然想起蜀葵如今已經是大姑娘了,慌忙縮了回來。
他細長的眼睛凝視著蜀葵,緩緩道:“我回去的時候,孫二娘已經讓人把白叔叔送到化人場一把火燒了,骨殖扔到城外的運河中了……”
大宋朝買不起墓地的窮人,都是在化人場燒了,骨殖扔到河中水葬。
蜀葵大腦一片空白,眼淚似有了自己的意識,不停地流著。
小春見她流淚,心裡難受,拿了帕子去拭蜀葵臉上的淚。
傅英見她沒有哭,只是流淚,櫻唇微微顫抖,雙手絞纏在一起,不禁心如刀絞,垂下眼帘繼續道:“不久我便隨知縣大人來到了甘州金湯縣任上,我爹娘也跟著我搬到了甘州,如今在城西買了處宅子居住。去年我爹曾遇到了奉了金大官人之命來甘州販布的喬夥計,才得知孫二娘如今帶著秀林進了金大官人府里,做了金大官人的第六房小妾。”
蜀葵用絲帕捂住嘴,只是流淚。
傅英看著蜀葵,三年沒見,蜀葵已經長成一個美麗的大姑娘了,可是在他眼中,蜀葵始終是那個沉靜中帶著些活潑,嬌嬌地叫自己大哥哥的小妹妹。
他想起了自己離開中牟碼頭那個傍晚,誰曾想到,那時候蜀葵就在東京蔡太尉府的大船上。
真是命運的捉弄啊……
傅英抬眼看著蜀葵,心道:若是當時我再上心一些,催著爹娘早點向白叔叔求親,為我和蜀葵訂下婚事,是不是蜀葵就不會被孫二娘賣掉?白叔叔就不會死?就沒有了後來之事?
可是,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等到蜀葵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被小春扶到了屋裡,而傅英已經離開了。
此時屋子裡空蕩蕩的,小春也不在。
蜀葵這才意識到,她的爹爹已經永遠地去了。
她撲倒在榻上,壓抑地哭了起來。
小春去給蜀葵倒茶去了。
她捧著茶盞立在南暗間門外,聽著蜀葵壓抑的哭聲,想到自己早已離世的爹娘,眼淚也流了出來。
待蜀葵的哭聲漸漸沒了,小春走了過去,在榻邊坐了下來,抬手撫了撫蜀葵單薄的背脊:“蜀葵,喝口茶吧!”
蜀葵雙手撐在榻上坐起身,機械地接過素瓷茶盞,放到嘴邊喝了一口。
一股熱流順著喉嚨下去,刺激得她的胃都疼了。
蜀葵的心臟也在一抽一抽地疼:她爹爹去了,以後在這個世界上,她一個親人都沒有了,她是真正的孤女了……
她的淚水再次奪眶而出。
小春眼中帶著憂慮望著蜀葵,低聲道:“傅英已經離開了,他讓我好好勸解你,還說再過幾日,他再來看你。”
蜀葵從衣袖中抽出自己已經皺了的絲帕,胡亂抹去臉上的淚水,可是眼淚還是不聽話,一直往外流。
她一邊擦拭著淚水,一邊整理著思緒,已經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她爹爹死得太蹊蹺了!
想到這裡,蜀葵紛亂的大腦一下子沉靜了下來。
她想起了孫二娘與金大官人的jian情,接著又想起了秀林的相貌——秀林似乎與她生得一點相似之處都沒有……
半晌之後,蜀葵起身預備回慶禧堂。
小春把她按了下去:“你眼睛都紅腫了,這樣子怎麼能見人?我去打些涼水,你洗罷臉,重新妝扮一下再回去!”
蜀葵心事重重,輕輕“嗯”了一聲,任憑小春來安排一切。
小春麻利地打了水,看著蜀葵洗了臉,又幫她拾掇了一番,這才放她離開。
臨離開,蜀葵握著小春的手,低聲囑咐道:“下次傅英過來,一定讓人去叫我,我有事要問他!”
小春自然是滿口答應:“傅英隨著阿佳哥哥在金湯城,並不遠的,說不得什麼時候就過來了,到時候我一定去叫你!”
蜀葵點了點頭,告辭而去。
姜婆子正同一同輪值的馬婆子在葉媽媽大門外候著,見蜀葵出來,不由打量了一下,卻發現蜀葵臉白得快要透明,眼皮有些紅腫,分明是哭過的模樣,心裡不禁有些猜疑。
馬婆子是被雲媽媽用小恩小惠收買了的人,早得了雲媽媽的叮囑,要她多注意與小春來往多的白蜀葵。
她見姜婆子神情不對,待蜀葵走過去了,這才用胳膊肘輕輕捅了姜婆子一下,道:“怎麼了?盯著白蜀葵看什麼?人家可是王爺貼心的人兒,可別把人家給瞧惱了!”
姜婆子終於忍不住八卦之心,拉著馬婆子道:“我和你說件事,你千萬別和別人說!”
馬婆子笑:“喲,老姐姐,我能和誰去說?快說吧!”
姜婆子便道:“方才葉大人不是派了身邊的傅小哥過來給他娘葉富家的請安麼,傅小哥原來與白蜀葵認識呢,他們剛才在一起說了好一陣子話。送傅小哥的時候,我就覺得傅小哥神情不對;如今再看白蜀葵,她也是哭過的樣子!”
馬婆子眼珠子一轉:“難不成白蜀葵與傅小哥……”
她想了想,問道:“你可知道傅小哥是哪裡人?”
姜婆子想了想,道:“似乎是葉大人從中牟任上帶回來的!”
馬婆子想起了白蜀葵似乎也是東京附近縣城之人,心裡不禁一動,卻不肯和姜婆子多說,獨自在心裡揣度著。
用罷晚飯,馬婆子趁人不注意,尋機往藥房尋雲媽媽去了。
雲媽媽的屋子裡點著兩盞紗罩燈,照得屋子裡明晃晃的。雲媽媽正坐在榻上飲茶,封喜真穿著家常衣服,坐在旁邊對著小炕桌上的紗罩燈做針線。
馬婆子和雲媽媽見了禮,故意看向一邊坐著的雲媽媽,做欲言又止之態。
雲媽媽笑了:“喜真是自己人,不礙的,有話儘管說!”
這段時間封喜真有空就來她這邊幫忙,殷勤得很,雲媽媽很喜歡她,漸漸把她當成了心腹。
馬婆子這才湊近雲媽媽,低聲道:“今日王爺房裡的白蜀葵去尋小春玩,正好葉佳派了個姓傅的親隨過來尋葉富家的回話,那個傅小哥似乎與白蜀葵先前認識,白蜀葵和他說著話,居然哭了!”
雲媽媽聞言一愣:“白蜀葵真的哭了?你聽到他們說什麼沒有?”
馬婆子想了想,道:“哭是真的哭了;至於他們在說什麼,我離得有些遠,並沒有聽到”
封喜真一邊做著針線,一邊似笑非笑道:“媽媽,那個傅小哥生得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