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鼠疫
到了五月初五,疲憊不堪的謝家人一邊吃著粽子,一邊感嘆,因為國喪的緣故,今年連五月端午的龍舟節都不舉辦了,這便又少了一處玩鬧的地方。
元氏則是鬱悶,一個喪禮,不僅謝明晟沒法子參加今年翰林院的考核,無法考庶吉士,更是將謝千羽的生日都耽誤了。
到了六月,國喪過去之後,各府又開始舉辦賞花宴會,為年輕的男女相看。已然年到十四的謝千羽也常常跟著元氏參加這樣的聚會。漸漸地,京城的各家小姐閨秀也都認識了。她文靜貴氣,又是目前熾手可熱的元家外孫女,不過個把月,就成了人緣很不錯的世家小姐,也得到了不少夫人的青睞,琢磨著家裡有沒有適合的公子可以匹配。元氏也展現出相當純熟的社交手段,極短的時間便將之前昏迷十年所喪失的人脈攬回來大半,很快成為京城貴婦中十分受歡迎的昌宜伯夫人。
秦氏自國喪期間失去了中饋之權,也曾厚著臉皮與元氏要過一次對牌,可元氏卻不再給了。身為昌宜伯的當家夫人,怎麼能將中饋的事情交給老夫人,好叫老人操勞?後來謝皓知道了這件事,訓斥了秦氏一番,這才作罷。
謝征這半年不是遇到兒子科考就是長公主大喪,一直沒有去兵部,如今諸事皆定,慎重考慮了很久,依舊去了兵部任職。只是他一個昌宜伯,卻任了一個小小的五品兵部郎中,實在是丟人至極。好在他臉皮厚,總算是挺下來一個月。後又想法子摸到了康王府門下,這才升任了正三品的兵部侍郎。只是,謝征的掌權之路實在是不順暢,剛剛進入八月,京城周圍發生了鼠疫,蔓延極快。在山莊藏著避暑的老伯爺謝皓剛剛回府就病了,太醫診過之後,確診為鼠疫。
於是謝家一團忙亂,人人自危,謝征也只能請假回家照顧老父。
太醫院封鎖了謝家,不許出入,又派人專門來診治。可事態顯然是晚了,京城也開始流行了鼠疫。鼠疫蔓延極快,且病情迅猛,半個月之後,京城中十戶人家中便有一戶死人的。再過了半個月,便更加嚴重,滿街蕭條,哭聲遍野。
宮裡也出現了瘟疫,皇帝著了慌,命太醫院努力研製治療鼠疫的藥材。又發布召書,誰能研製出治療鼠疫的藥方,便賞金百兩,封千戶侯。然而,許久都沒有什麼人可以應召,鼠疫更加嚴重。
期間,謝皓也一命歸西,謝府大喪。
九月,宮裡一位嬪妃因為感染鼠疫,去世。
皇帝再次下旨,能治療瘟疫者,男,賞金千兩,封萬戶侯;女,賞南海珍珠十斛,封郡主,食萬戶。
元氏將謝千羽叫來凌霄園,手裡拿著一份泛黃的紙張,道:「皇帝的招募聖旨,可瞧見了?」
謝千羽接過紙來,皺眉去看,猛然抬頭,驚詫道:「治療鼠疫的方子?母親那裡來的?」
元氏嘆了口氣,道:「你曾外祖母去世後,我重新修繕許家老宅,在書房裡得的。前幾日瞧見聖旨,便想著翻看翻看,許能給你賺個冊封,誰知,竟真得了。」看女兒猶疑的目光,她笑了笑,道:「已然命人給府中下人們用藥了,瞧瞧若是可行,便可面聖了。」
謝千羽看著藥方,半晌沒有說話。前世這個時候也有鼠疫,當時京城中死了很多人,最終是到了冬季之後,天氣寒冷,病情才得以控制,到了來年,太醫院才研製出治療鼠疫的藥。只是那時候京城的人已死了十之二三,老伯爺也的確是因為鼠疫而死,不過病得太重,並未回來,而是死在了莊子上。
元氏道:「我已然是一品誥命,你大哥也中了狀元,來年考了殿試,便能入住中書省或是翰林院,也是前途無量。唯獨你,身無一物,叫我如何放心?這方子放你那裡,一旦那幾個下人病情好了,我便遞摺子,讓你去面聖。」
謝千羽看著手中泛著黃色的方子,嘆了口氣,道:「多謝母親。」若是有了郡主的冊封,她便不怕什麼謝家拿捏了。有了進宮的機會,便可琢磨琢磨如何阻礙盧湛上升。
元氏將一碗薑湯推過來,道:「喝些。」
如今的鼠疫,鬧得人心惶惶,也不知道誰說的,喝薑湯可抵禦,京城裡便漫天飄著薑湯的味道。如今姜已然漲價十幾倍,卻依舊供不應求。
謝千羽喝下那混著紅糖的薑湯,剛剛放下碗,卻忽然一愣,片刻後紅了臉,對身邊曼兒道:「快去取我一套衣裙來。」
元氏看著謝千羽臉色不對,忙問怎麼了。
謝千羽紅了臉,半晌才擠出「月事」二字。
元氏一愣,隨即笑得促狹,忙叫周嬤嬤去取棉布帶子來,又是招呼女兒去淨房,半晌後才感嘆一句,自己老了。
回到牡丹園,梁媽媽聽說了,如臨大敵,忙說第一次月事絕不可兒戲。便又是叫小廚房燉滋補的湯藥,又是叫謝千羽躺著,拿來湯婆子暖著其小腹。鄭重其事交代幾個丫鬟,好好伺候。
謝千羽則紅著臉,轉過身去。
當謝千羽終於被梁媽媽放出門的時候,元氏那邊也來了喜信,那幾個得了鼠疫的下人,已然可以下地走動了。摺子已經遞進宮裡去了,想必斤日就會有召見的綠頭牌。
元氏所料不差,不過剛剛午時,宮裡便來了內監,點名請謝千羽進宮。
元氏一身大紅色一品鸞錦誥命服,頭戴七雀九蝶鳳冠,披繡祥雲牡丹霞披,被周嬤嬤紅楓和雪松扶著,端莊上了馬車。其身後跟著一身丁香色繡玉蘭花長裙,頭戴鑲嵌紅寶的白玉頭面,披荷芽色斗篷的謝千羽,裊裊婷婷。
昌宜伯府離皇宮不遠,只是半個時辰,快速行走的馬車便到了皇宮西華門。
剛剛停穩馬車,內監便用特有的嗓音催促道:「夫人小姐還需快些,皇上和皇后都等不及了。」
二人只好快些下了馬車,換乘轎攆,一路朝著坤寧宮而去。
坤寧宮掌事宮女碧瑤早就等在門口,見二人轎攆過來,便催促道:「伯夫人、謝小姐,還請下轎。」
元氏並不認識這位一臉笑意的掌事宮女,但是也聽說過她的名字,便帶著謝千羽行禮道:「姑姑安。」
碧瑤一雙桃花眼十分喜人,此刻搖頭道:「救苦救難的菩薩,可等來你們了,皇上也在裡面的。」說著,便領路往裡走。
坤寧宮占地極廣,也十分豪華,氣派莊嚴之中帶著奢華的味道。
打帘子的宮女將帘子打得高些,好讓眾人都進了殿裡。紅楓、雪松和凌寒都在殿外,不許入內。
大殿中,皇帝和皇后正坐在西暖閣里小聲說著什麼,便聽碧瑤道:「謝家人來了。」二人便停了話。
元氏帶著謝千羽行禮後,皇帝便迫不及待問:「說是有了治療鼠疫的法子?」
元氏磕頭道:「回稟陛下,前些日子,小女回許家老宅,尋到了一個方子,已然在謝府生病的人身上試過,有用。」
謝千羽便從袖子裡取出那張發黃的紙張,雙手舉高,又由碧瑤遞給皇帝。
皇帝瞧了皇后一眼,才去看那方子。片刻後,他嘆了口氣,道:「是先皇時候許卿的筆記。」他說的,是許氏的祖父,當年的三品御醫。御醫一向最高四品,而許家卻出了一個三品御醫,是先皇特封的。
元氏應聲道:「陛下好眼力,正是臣婦的曾外祖所留。」
皇帝卻不看元氏,而是看向進屋之後還沒有說過話的謝千羽,半晌之後,挑眉道:「丫頭,叫什麼名來著?」
謝千羽磕頭,回話道:「小女名謝千羽,年十四。」
皇帝又道:「抬頭。」
謝千羽便抬起頭來,眼睛卻看著皇帝的龍靴,並不看帝後,十分有規矩的樣子。
皇帝看著謝千羽,也不說話,形成了無形的壓力。而謝千羽,卻絲毫沒有動作,只是靜靜地跪著。
皇后此時打岔道:「陛下看著,這方子可還行?」她出身左相慕容府,從前不過是個貴妃。後來元皇后死了,才變成皇后。對于堅決反對皇帝廢去賢皇后的元齊之女和外孫女,她居然肯出聲救場,使得元氏心裡一緊,對於這位慕容皇后多了一絲警惕。
皇帝鼻子裡嗯了一聲,道:「速辦。」說著將那方子交給身旁的常木山,道:「給太醫院瞧瞧,妥善的話,就別耽誤時間了,速速配藥。」
常木山接過方子,應了一聲,忙走了。
皇帝又道:「之前怎麼不拿出這方子來?」
謝千羽道:「回陛下,也是幾日前,小女才想起或許曾外祖家裡會有些治療鼠疫的蛛絲馬跡,這才叫人去許宅好好搜索回不少書籍。又翻檢了幾日,才找到的。」
皇帝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似乎是不太相信。
皇后又道:「也太不巧了些,否則,謝老伯爺也不至於因為鼠疫而喪命了。」
元氏幾乎要忍不住抬起頭來瞧瞧這位慕容皇后,想不通為何她字字句句都要幫著謝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