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素月的肚子已經五個月了，腹部高挺，已經要撐著腰行走了，外面鬧哄哄的，素月這裡卻顯得更安靜了。素月知道，這一路康熙辦了許多事，可是具體的情節，素月一樣也不知曉。
素月坐在桌邊看書，手摸著自己的肚子，笑讀著書上的內容「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既不解影，影徒隨我身。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其實素月並不喜歡這些古詩古詞，素月看著只想睡覺，可是作為母親，總希望自己的孩子多幾分學識，強忍著自己給孩子做胎教。
素月漸漸的感覺到了肚子的疼痛，不像是踢，讓人很難過。素月移身躺在床上，想等著疼痛感漸漸消失，可下面卻流出了些許東西，素月也沒在意，疼過了，素月就睡了過去。
半夜，素月被肚子的疼痛弄醒，在床上輾轉，素月知道，孩子定是出事了，素月想喊人，想找人救她的孩子，可是沒有人，沒有人理她，素月感覺嗓子都啞。
素月努力的坐起身，扶著床杆，想出去叫人，可門外卻沒有人，最近的侍衛都是守在大門口，肚子一陣比一陣的疼，素月有些脫力，強撐著走在院中，卻再也走不動一步，側倒在了地上，素月努力的翻身，好不容易才看著天上的明月，笑了出來，想著就這樣吧，一起死去，也不會孤單。
素月的淺青色的衣衫被染成鮮紅，在月光下泛著瑩瑩光澤，素月白皙的臉上帶著無畏的笑，躺在那任憑血水流去，任憑生命流逝，素月不想掙扎了，這一年，素月掏空了自己所有，再也堅持不下去了，其實，她何其軟弱。
胤禛踏著月光前來，一個人站在素月的院門前，眺望素月門窗，康熙早就下了聖旨，不准任何人接近，可是胤禛還是想來看看，即使只是熒熒燈火，也能讓他心裡安定一些。
胤禛看著院裡的房間燈火已息，想著素月大概睡了，嘴角微翹。胤禛看著時間也不早了，準備離去，收回的目光卻看見了台階下高挺的淺青色，胤禛心下一慌，沖了進去。
門口的侍衛知道胤禛每日必來，看一會就走，也沒想到胤禛會突然衝過去，加之胤禛是皇子，兩人也不敢太過阻攔，竟讓胤禛闖了進去。
胤禛看見了素月躺在地上，下身沁滿血，胤禛呼吸都停了，上前抱著素月大吼「叫太醫」
兩個侍衛也被這場景嚇壞了，忙著去叫太醫，稟報萬歲爺。
素月聽見耳邊呼喊自己的聲音，努力的睜開眼睛，看著焦急的胤禛，微笑著「對不起，答應照顧你們的話，要失信了」
「素月撐住，你一定會實現你的諾言，若是你丟下我和胤禩，我們會恨你」素月淡淡的笑著閉上眼睛，她太累了。
康熙正在批閱奏章，李德全慌慌忙忙的跑來稟報「萬歲爺，素月出事了」
康熙手一緊壓下心緒淡淡的問「出什麼事了」
「素月渾身是血的躺在地上，怕是··」李德全沒有說完，這是他造的孽，若不是他把素月找來，何苦有今日，她必然會好好的待著，二十五歲後歡喜的回家。而康熙又是何其心狠，開始李德全還以為康熙只是不想要皇子，後面才發現康熙根本是不想讓素月活著，李德全還記得素月剛跟康熙的時候，那些日子素月何其彆扭，康熙也耐心的守候，現在才短短一年不到，康熙竟然狠心至此，叫人心寒。
康熙知道，素月怕是要去了，康熙覺得自己應該笑的，總算解決了他最大的問題，可是心卻痛的像被刀刺，疼得讓人發抖。
「朕知道了」康熙說完，就讓李德全退下，看著他離開，康熙瞬間松垮了下來，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她要死了。沒有開心，無盡的痛，康熙知道他很殘忍，他先喜歡上素月，要了素月，如今又要殺她，素月何辜。可是康熙更不能容忍他犯錯，或者說即使他錯了，那麼也要一直錯下去，這是帝王的尊嚴。
可心中一陣高過一陣的疼，讓康熙緊捂住胸口，腦海里迴響著素月何辜，康熙閉上眼睛，耳朵里是初次遇見，素月吟詩的聲音，輕快歡喜，眼前看著的是，靈前那個明明很害怕，卻滿眼關愛，心疼的素月，乾清宮裡，為李德全他們努力灑掉茶水，不惜滿手通紅，每次靠近他身邊，呼吸都憋住的素月，第一次兩人的肌膚之親，素月眼角滑落的淚水，漸漸失去歡笑，沉默如行屍的素月，開始假裝迎合的素月，總是掩藏不住自己情緒的素月，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在康熙的眼前一幕幕閃過，康熙驀然發現，他記得那麼深，記得那麼真，他雖然厭惡自己愛上素月，卻還是內心某處淡淡的喜悅，他愛上了一個女子，他的心有個地方安放，他不孤單，可是他殘忍的要殺掉她，讓她死，再也不見。
康熙突然發現，他無法接受再也看不見素月，他沒有辦法，這些日子雖然沒有見，可是康熙知道素月就在他身邊，可是現在她要死了，真的離去了，康熙接受不了。
太醫匆忙的趕到，看著素月大量失血，脈息微弱，對著胤禛說「四阿哥，臣無能為力」
胤禛已經接近瘋癲，一把抓過太醫怒吼「一定要治好她，不然要你全家陪葬」
太醫顫顫巍巍，忙著給素月扎針，拿著參片給素月含著，開了方子，蘇培盛忙著跑去抓藥，素月的胎兒已經死於腹中，現在要救素月，只有讓其生下孩子，否則，素月必死無疑。
素月已經體力不支，昏了過去，然而素月此時就是生產，生產若是產婦自己不用力，孩子出不來，太醫給素月餵了參湯，觀察了好一會，素月還是沒有動靜。
「四阿哥，臣盡力了，若是姑娘醒不過來，孩子出不來，臣就無能為力了」太醫對著青黑著臉的胤禛，用盡膽子才開口說。
胤禛上前握著素月的手，在素月的耳邊輕聲說著「素月，我在這，求你好好的活著，不管是為了你阿瑪額娘，還是為了我和八弟，你都得好好活著。你想想，若是你阿瑪額娘知道你身死，他們的多傷心，若是因為你有什麼事，你就是不孝。若是你死了，我和八弟得多痛苦，若是我們有什麼事，你可記得你當初答應我們的事，到時你就是不仁不義，素月，我不想你死，不願你死，更不能承受你死，胤禛求你，不管是為了什麼，快快醒來」
胤禛的淚珠滾燙的滴落在素月手上，灼燒著素月的手。素月如同已經進了鬼門，耳邊恍惚的聽著一些哽咽的聲音，心中雖有求死之念，奈何人有求生的本能，迷糊間，素月睜開了眼睛，理智回來，素月才發現，經歷這些，素月還是想活著，那時的求死之念，不過是因為沒有人救她，而無奈之選。現在卻不一樣了，有人救她，理智回籠，人間的諸多事還讓她放不下，父母之親情，胤禛胤禩之情，素月都不是可以輕易割捨的。
還有康熙，一再左右她的命運，憑什麼她要逆來順受，憑什麼他要她死，她就不活了？她要活著，絕不順康熙的意。
「素月，你醒了，太醫，快來」胤禛看著素月緩緩睜開的眼睛，大喜，忙著拭淚，喚來太醫。
素月看著眼眶紅腫的胤禛，心裡微疼，肚子的疼痛提醒著素月，素月知道，她的孩子沒了，現在的她必須生下孩子，然後才能活命，若是大出血什麼的，以現在的醫學，她死定了。一切都好像和以前重迭了，諷刺又可笑，可悲亦可憐。
「姑娘，現在就需要你生下胎兒，若是力有不逮，這裡準備了參湯，你一定要盡力啊」太醫上前查看了素月的眼睛，把脈之後，確定素月已經醒來，雖然脈息微弱，但若能順利生下死胎，也沒有其他症狀，那麼活下來的機會就大了。
素月點頭，太醫和胤禛走了出去，進來一個婆子，關上門，開始幫助素月。
前世素月已經經歷過這樣一招，今生再來，必然有些經驗，只是此時的素月身體比不上前世的情況，加上醫學條件的問題，素月更是辛苦驚險了。
「姑娘，順著我的手用力，千萬別亂用力氣」婆子撫摸著素月的肚子，幫助素月將孩子下移。
素月疼，很疼，初夏的夜晚還是很冷，可素月的汗滴如水珠掉落，肚子又脹又疼，下半身都快沒了知覺，婆子的手撫摸肚子的疼痛，讓素月痛呼出聲，聲聲悽厲。
「姑娘，你得忍著，力氣也得留著，你現在虛弱，若是力氣用盡了，姑娘就危險了」婆子看著素月額頭大滴滴的汗珠，悽厲的喊叫，忙著勸慰。
素月手緊緊抓住床單，素月也想省著力氣，可是疼，好疼，素月真的受不了了。
「素月，素月，你堅持住」胤禛被素月的慘叫聲弄得心驚肉跳，無奈太醫拉著，不讓胤禛進去，只好出聲安撫素月。
素月已經聽不進去任何話了，除了疼，素月什麼都感覺不到，下腹的下墜感越來越強烈，素月知道，孩子要出來了，可是素月感覺自己力氣流失得厲害，還有血，素月擔心自己過不了這一關了。
「姑娘，你起身跪著，或者婆子扶著你下地走走，孩子到下腹了，可是宮口還沒開，這血越來越多，婆子怕姑娘你挺不住了」婆子慌了，孩子倒是下來的快，可是宮口開的慢，這血流的有些多了，若是還不能快點弄出來，怕會失血過多而亡了。
素月感覺就像一場輪迴，上輩子也是如此，打了催產針，整整疼了十六個小時，忍著痛下地被人扶著走，或者扶著床邊跪地，血越來越多，每走一步就是一滴，整整熬了十幾個小時，才生下孩子，一個死嬰。現在又是如此，素月不禁有些想問蒼天了，她做了什麼孽。
素月起身，婆子扶著素月下地走，其實素月此時的情況不應該在耗力氣，但是婆子無奈，只能賭了。
胤禛趴在門邊看著裡面，門上映著兩個影子在房間晃動，胤禛一把拉過太醫激動的問「她們是在幹嘛」
太醫面露難色，心裡擔憂，語氣也有些抖「怕是姑娘生不下來，婆子在用法子催產」
胤禛看著太醫「你告訴爺，她··」胤禛不知道該如何說。
太醫拱手「四阿哥，姑娘原本就出血過多，脈息虛弱，現在這樣動，雖然可以幫助生產，但是也會讓姑娘加速流血，何況，生下胎兒後，若是姑娘失血過多，或者血崩，姑娘都是活不了」
胤禛一拳砸在門上，神色痛苦，太醫的每句話都是在他心頭扎刀。胤禛恨，恨那個得到素月卻不珍惜她的男人，恨他讓素月受這麼多苦，可是恨又能有什麼用？他什麼也做不了。
「朕不許她有事，你們速去想辦法」康熙帶著李德全和南巡隨行的全部太醫，浩蕩而來，剛好聽見太醫的話。
胤禛握緊拳頭，跪地行禮「兒臣給皇阿瑪請安，皇阿瑪吉祥」胤禛壓住心底的怒意，讓自己聲音儘量不表現出怒氣。
康熙沒有看胤禛，直接推門進去，看著婆子扶著素月走路，背對著康熙，素月彎著身子，裙擺下被血染沁，地上的滴血繞了幾圈，雜亂的到處都是。
康熙眼裡深深的痛，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吳太醫驚呼「萬歲爺，不能讓姑娘在走了，會出事的」吳太醫一喊，屋子裡因著各種原因發呆的人才回神，齊齊忙碌起來。
康熙打橫抱起素月，溫柔的放在床上「吳太醫，速速診治，若是她出了什麼事，朕饒不了你們」
清靜的屋子，多了許多聲音，太醫的腳步聲，一個個上前診脈，而後又聚在一起商議，李德全焦急心疼的看著素月，卻無處使力，胤禛礙著康熙，也不能上前查看素月的狀況，只是滿地的血，觸目驚心。婆子早已被皇帝駕臨嚇到一邊待著，不敢妄動。
素月閉著眼睛，深深的吸氣，慢慢的呼氣，聽著耳邊太醫的動靜，感受著康熙的目光，努力壓制住自己心底繁雜的情緒。
康熙的手，撫上素月蒼白的臉頰，頭髮被汗珠打濕，黏在臉龐，被康熙輕輕的挑起，撫順。素月現在若是有一份傷痛，康熙必然承受十分，當康熙徹底坦然接受愛上素月的事情，康熙就輸了，也必然要承受更多情感上的痛。康熙知道素月現在恨死了自己，可是康熙無力辯駁，若不是他自己鑽了牛角尖，又何來今日，說不定他們會有自己的孩子，依素月對孩子的疼愛，肯定一生一世的陪伴自己了，如今卻變成這副模樣，若是素月出什麼事，康熙真不知道是不是能真的如自己想的那般模樣。
「萬歲爺，臣現在給姑娘開催產的藥，姑娘的參湯要一直喝著，不能動，要積蓄力氣」幾位太醫商量後，吳太醫向康熙稟報，其實還有一事，吳太醫沒有說出口，按照素月的脈息，素月的胎兒早該不保了，可一直有人用藥保胎，現在突然停了藥，才讓素月小產，此時小產，危險極大啊。
「按你的辦法辦，朕只要她能平安」康熙緊緊握著素月的手，聲音蒼白。
吳太醫領命，吩咐著大家去準備，先前的太醫已經將參湯備好，吳太醫遞給康熙，餵給素月。因為康熙下旨，所有人的速度也快了許多，半分不敢怠慢。素月剛勉強喝了兩杯參茶，太醫開的催產藥就送了過來，素月難受得緊，卻不能不喝。
康熙親自餵著素月喝藥，藥很苦，素月心更苦，素月的目光越過身邊的康熙，朝著床腳一排而去的胤禛，李德全，吳太醫和秋禾，每一個人都眼含關切，經過絕望瀕死，現在這些圍著的人，關切的目光，素月眼淚掉了下來，素月暗嘆自己終究太過軟弱。
「朕錯了」康熙心疼的在素月耳邊說，素月現在所受的苦，都是他賦予的，天子無錯，即使錯了也是對的，可是康熙還是想告訴素月這句話，雖然如此康熙面子全無，可是只有此一句話，也許是康熙唯一能為素月做的。
素月淚眼朦朧，緊閉雙眼，不言不語，素月何嘗不知道，康熙能做到如此已是極致，可是素月只要看見康熙，就會想起他前一刻還萬般的恩寵，下一刻就要置她於死地，轉變之快，決絕若此，而此時康熙的話，雖然動容，可是誰知道下一刻又是什麼？素月怕了，真的怕了，她總是相信別人，即使別人打一棍給個甜棗，素月也總能給自己找個藉口去原諒，這般的性子，素月真的怕了自己了，何況，錯與不錯，對素月來說重要麼，能讓孩子死而復生，這一切的疼痛和絕望會消失麼，不能，又何必呢。
「萬歲爺是君主，是天子，金口玉言，不能錯」素月閉上眼睛，任憑淚珠滑落，低聲呢喃。
康熙緊了緊握著素月的手，康熙寧願素月大吼大叫，罵他打他，也不願素月如此安靜，素月原本就未對康熙敞開的心扉，現在更是堅硬如冰，握著素月的手，康熙卻覺得兩人遠隔天涯，康熙有悔，卻悔之晚矣，這一切的痛，康熙只能默默承受。
「啊···」素月突然捂著肚子大叫，聲音尖銳。
「快來人」康熙聽著悽厲的聲音，忙著讓人來。看著婆子們進來，李德全上前請了康熙離開，血光之地，天子不宜在此，康熙卻下旨讓眾人離去，違者抗旨論處。
房間了康熙陪著素月，婆子在為素月接生，屏風外吳太醫候著，素月聲音越來越弱，嗓子嘶啞，素月的手被康熙握著，素月的指甲無意識的掐進了康熙手背，鮮血淋淋。
素月很痛，太痛了，她知道孩子死在腹中，不能用力，全部要靠她自己努力，可是她力氣不殆，她該怎麼辦，她不想死。
「月兒，朕在這，你要努力」康熙顧不得手上的痛，努力的想讓素月求生之念強些，能平安度過。
「姑娘，你用力，宮口開了」婆子用手努力的將孩子下撫，伴隨著素月的聲聲慘叫，好不容易孩子的頭出來，婆子一拉，將孩子提了出來，血水伴隨而來。
「姑娘血崩了」婆子尖聲驚叫。
「素月」康熙大驚失色，顧不得其他，怒吼的讓太醫診治。
素月知道孩子出來來，提著的一口氣也退去，渾身力氣全失，昏了過去，素月知道自己怕是活不成了，血崩之險，以如今的醫學，怕是活不過去了，臨死之意，竟是再也見不著父母和胤禛胤禩了，終是遺憾了。
屋子裡混亂不堪，太醫早已想到此後果，準備了藥，又與千金專科的太醫商議好行針，一時倒也不至於太過無措。
幸好宮中太醫雖無大能，拖延卻是能事，素月整整熬了七天，其中驚險無比，好在終於過了去，只是經過此事，素月身子徹底掏空，氣血兩虛，慶幸的事，生育並無大礙，只是近些年，怕是不能有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