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第七十二章,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作者:
文無憂已經看出局面不對,簇擁過來問候的人,清一色英俊少年。
問聲好,還不滿足。
還要問妹妹芳齡。
有個敷衍卻看不出,還要追問請教:「紅花心愛嗎?不要。黃花呢,紫花呢,白花?」
在他的腳下各色花妍吐秀,而他的人衣衫飄逸,不次於怒放的花。
這個人的綽號,就叫小明三。
他比明三年長,但明三爺八、九歲的那年,就妖嬈多姿、神似天人。這一位飄逸與明三相似,只能稱作小明三。
…。
宇文太師在不遠處笑容滿面,郭公公在不遠處滿面笑容。
周英虎踱步到凌朝身邊,慢悠悠道:「太師強悍,不是你我可以相比。」「宇文家多少年一慣如此,切去腐肉換新生,所以強悍這些年。宇文永華那些人,你和我幾時看得起過?好比一塊腐爛的肉,把沒爛的肉也帶壞了。宇文天一刀切開,一腳踢出京,太師應該是個高興臉兒。」
凌朝說著話,和周英虎一樣,對著文無憂的方向眉頭鎖了鎖。
不約而同,詭異地一笑,周英虎喃喃:「雲家好在哪裡,咱們接下來可以瞧一瞧。」
「宇文天相中的女婿,總有過人之處。」
這二位都沒有援手的心,都等著宇文天認定的女婿出來解開這種局面。
……
青簾小車裡,雲劉氏氣的語無倫次:「就算是我們高攀這門親事,也不能這般羞辱我們。就算當上尚書,也不能不要門風。就算知道老爺不在家,浩然不在家,也不能這般放縱……」
想歪的人永不需要道理,雲劉氏狐疑:「莫非,知道只我留在京中,給我下馬威?」
惱的渾身又發哆嗦:「打小的時候,我看她就不是安分的,生得太好,過於伶俐,可那小城裡都是粗鄙女孩子,沒有幾個能讓浩然看上眼,定親事就定親事吧,我想老爺是親家頂頭上司,總壓得住她。卻沒有料到……」
嚴氏比酷暑喝冰水兒都暢快,屏氣凝神,哪怕在氣息上也不作打斷的可能,儘量讓雲劉氏自己說下去。
自己內心出來的言語,往往一句抵得上別人說一萬句。
……
這個夜晚,雲劉氏註定睡不著。好在春暖,雲家院子裡有株老樹,又栽種一些迎春。月動花影,是個想心事的好地方。
「好心的大嫂」嚴氏打發雲祜睡下後,泡一壺好茶水,陪著坐下來。
兩個人說了不般配的親事有多不合適,仇人結親有多不妥當,又說了雲劉氏進京後,見到過的親戚家姑娘。
那在留芳園讓攆出的紅娟姑娘不會在內,但也把她提了提。比如,跟她一樣談吐的姑娘也不能要,她在不要的這一類之內。
家裡中舉第一人,這名頭兒足夠嚴氏把雲浩然吹捧的天上少有,地上無雙。
「宮裡的郭公公特特的來見面,二弟妹,我知道你認為公公不過是個太監,但是呢,公公出自宮裡,見過許多有臉面的人,他看人不會出錯,他說浩然是人材兒,浩然就是人材兒。」
這也是雲劉氏準備退親的底氣之一,她雖不喜歡太監,但郭公公出自宮裡。左一回來,右一回來,她真的以為自己兒子即將成龍成鳳。
定親的時候在留芳園,退親的時候也就不用考慮雙方退定禮什麼的:「後面我問老爺不補個定禮嗎?老爺說以後成親多備東西就成,家業橫豎是小倆口兒的。這倒又省一層麻煩。」
嚴氏的眼珠子閃著光,如果雲劉氏不是只顧自己心事,就能看出嚴氏按捺不住的興奮,快比月華還要明亮。
只可惜,雲劉氏腦海里只有白天草地上人聲鼎沸中的文無憂,她只有一心的火氣,別的什麼也想不到。
……
宇文家是開國時從龍之臣,不管中間經過多少風雨,儼然屹立不倒。門口的石獅子,也帶出彪悍之色。
朱紅大門下面的石階,有新修補的地方,也有斑駁之處。訴說著名門風流,一派強橫。
雲劉氏跟在嚴氏後面下車,狠狠的震驚一把。心頭閃過兩個字「大家」,又閃過一句完整的話「這才是真正的大家」。
守門家人的隨意,決計不會讓人當成偷懶,而是懶洋洋中對客人們的端詳打量。
這個家主人的氣派由此而知。
「過去啊。」嚴氏催促著。
雲劉氏苦著臉兒,手扶著家裡往這門前一擺,就顯寒酸的馬車,低低的道:「我,我軟了腿兒。」
嚴氏悄罵一聲不中用,但指望這不中用辦正事,親手攙扶雲劉氏,順便在她耳邊說著:「怕什麼?昨兒那光景誰沒有見到?丟人現眼丟死個人兒,你怕上來,難道還肯要這樣的媳婦?宇文天現已家大勢大,哪有尋親家公強過幾個頭的。又是個獨女,父母心裡眼裡丟不下,浩然只有受氣的地步。」
雲劉氏讓鼓動的膽氣回了來,一步一步對著宇文家大門走去。
「什麼人?」守門的見到衣著不對,又不是官員,呵斥一聲。
嚴氏眸放寒光,再次挺直從下車後就一直僵板的脊背,自以為傲氣滿面,其實滿面的夾生相:「九房裡親家雲家,我們要見太師。」
宇文靖收到通報以後,不屑一顧地有了笑容。親家不尋親家說話,卻來尋老夫。昨兒又看了小半天,你家的馬車才走,要說什麼,老夫還用猜嗎?
雲家主動上門退親,在太師意料之中。太師隨便弄些手段,就足夠雲家瞧的。但是郭村也夾雜在內,倒讓宇文靖詫異良久。
太師的政敵,太師安插的自有奸細。郭村頻頻示好雲浩然,不費什麼的就到太師耳中。雲家出入的主僕里,撬開嘴並不是難事。
宇文靖不難總結出,和自己一樣,郭村也在動左右孫女兒親事的主意。那雲浩然倒是個有骨氣的,分明不買郭村的帳。但是呢,有骨氣的人千千萬,配得上孫女兒的人鳳毛麟角。太師不會為雲浩然一時的骨氣而收手。
他吩咐老莊請九房的親家往大客廳上坐著,安心用大客廳給雲劉氏一個震撼,再給那十幾年裡屢屢聽說懷恨難忘的雲祜媳婦一個震懾。
雲祜娶的這一房沒事兒就有恨語出來,難免有傳到太師耳中的時候,只是太師不把她放在眼裡,從沒有在意過。
今兒既然打算相見,當然是威儀越重越好。對於這等不自量力之人,直接碾壓到以後時時刻刻不敢有想頭。
老莊會意,出來不但吩咐小廝準備大客廳,還加上一句:「用那套花鳥詩句的茶具待客。」
宇文靖在房裡能夠聽到,微微一笑,他私下裡當老莊是家裡人一樣,實實老莊最知道他的心。
他沒有著急就過去。
他需要怠慢些擺個譜兒,再讓客人好好「鑑賞」番宇文家的門第,還有他得做好準備。
昨兒往無憂面前獻殷勤的少年,他們的父執輩是郭村過了明路的黨羽。按宇文靖對郭村的了解,他也看得出來自己不滿意雲家親事。助長另一批少年接近無憂,太師也做得明晃晃。
那退親以後,是長輩有權力定親事,還是一個外人郭公公能公然干涉親事?
自然是郭公公牆角里呆著去。
那麼疑問來了,他肯嗎?
那麼結果也出來了,郭村只有一個法子可以干涉京中閨秀的親事,比如一道賜婚的聖旨。
金絲書櫃後的暗格打開,裡面不是珠玉金珠,而是存留有歲月的舊書紙張。宇文靖親手取出一件,打開來有了唏噓:「緗兒雖恨我,卻實實是我的孩子,走了,也給這個家留下庇護。」
……
那一年,皇帝登基,清陵趙家來賀,臨走的那天在金殿上辭行,賞賜的諸多珍玩都不要,只要太師之女宇文緗。
宇文靖怎麼可能答應,把就要成婚的皇后送給別家。
宇文緗機智多端,在金殿上當場發瘋。人人都知道她傷弟之死得了瘋病,沒有人看出破綻。宇文靖看出來,他說女兒沒病又沒有人信。
清陵趙家一定要,太師身為生父一定不肯給,皇帝看著瘋子駭人,把宇文靖帶到內殿,親自同他商議:「朕許你一道赦免聖旨,天下之事、之言、之舉動,包括朕在內,卿可駁回。」
就這樣,太師收了密旨,宇文緗得已成行。
……。
手捧密旨在手中,宇文靖眉色有了飛揚。
郭村最為難太師的時候,宇文靖也沒有拿出來,因為不到時候。宇文永華等讓流配,宇文靖也沒有想過取出一用。這也體現出幾十年他兢兢業業守著這個家,他的心真真正正只在宇文天身上。
眼下要保住九房心繫家中,取出這東西理所當然。
郭村?哼,有老夫在一天,你難成氣候。
把密旨塞到袖子裡,宇文靖往鏡前照了照。家常的衣裳,深藍色無花無朵半舊,宇文靖覺得可以了,見一個不上台盤的雲家,換衣裳他怎當得起?
踱開方步,不慌不忙,不忙又不慌,太師對著大客廳走去。
這個時候的宇文家大門外,幾匹飛騎驟然停在台階之下,他們的馬上有標記,守門的認出萬安長公主府,慌裡慌張地走下幾步迎接,堆笑著還沒有說話,劈面一句話石頭般砸過來:「剛才進去的都是什麼人?」
他的氣勢太強,守門的人一時忘記自己是太師府上,犯不著對長公主府上回的仔細,一滯,一口氣說了出來:「奚大人、錢大人,王大人,雲家,」
馬蹄的的,轉身就走,撇得守門人原地回不來神。飛騎往街口去,在守門人不可能聽到的地方面色劇變:「糟了,三爺說一定要在公主過來以前,把雲家攔下來,這可怎麼辦?三爺一時過不來,長公主幾時才到?」
「讓開,萬安長公主府車駕到此,都讓開……」吆喝聲幾乎挨著他的話落音出來。
熙熙攘攘的人流四下里迴避,萬安長公主的馬車在儘可能快的速度飛馳而來。
飛騎們大喜過望,拍馬直到車前:「見過殿下。」
長公主的嗓音也有焦急:「現在是什麼情形?」
「回殿下,屬下們無能沒有攔得下來,她家已經進去。」
長公主即刻道:「先去個人,不管太師在見誰,都立即守著太師。太師要是不就見你,你就闖進去守著他。萬萬不能讓雲家在我沒有到以前就說什麼!」
飛騎在前,馬車在後,重回宇文家大門之外。
宇文太師這個時候方步剛到大客廳的後面,有人揚聲:「太師到!」大客廳里外方圓的地兒,頃刻間鴉雀無聲。
帶給雲劉氏的震心不是一般的大,嚴氏這種自命比雲劉氏見過世面,在京里長大的人也驚駭的面色煞白。
在家裡指著宇文家的方向罵,好似宇文家是個小鬼兒般大小。和步入宇文家以後見到的富麗堂皇相比,自己成了小鬼兒般大小。
先是照壁後甬道肅穆,秩序井然,一道御賜匾額壓得膽子縮了大半兒。再就是大客廳正中的一間,就有雲家三間正房般大小。清一色的黑漆楠木扶手椅子,沉重中隱隱宇文家數代的威嚴。
往檻聯上看,往屋內擺件上看,大多罩著紗籠。雲劉氏以為這家人愛惜東西,嚴氏卻知道,這皆是御賜物件。罩上防灰,也有敬意。
嚴氏不知道的是,尋常宇文家不會把過多的御賜物件擺放在外面。這是不久前老莊帶著人親自擺上,特意放上紗籠,就會讓客人認出來,讓她自己心生驚嚇。太師出來之時,她才會有足夠的膽怯。
因為鐘點不足,老莊還遺憾擺的不多。
這一手兒果真嚇到嚴氏,又見到太師出來以前,在這裡侍候的六個清秀小廝垂手正容,大氣兒也不敢喘,嚴氏和雲劉氏也跟著憋氣,差點兒把自己悶出事兒。
實在忍不住,吸上一口氣,就見到一道衣角緩緩入內,雲劉氏嚇的一口氣只吸一半,又趕緊屏住氣。嚴氏因為仇恨而不再屏氣,不由自主的瞪住宇文靖的腳步,直到最近的小廝毫不留情的斥責:「低頭!」
嚴氏懂得規矩,滿心屈辱的把頭低下來。不能直視貴人,這是本朝的規矩一條,前朝亦有這事。
這,亦不是對待客人之道。
雲劉氏嚇的就更厲害,隨著話也低下頭。直到覺得身邊滯重又澀,滿廳氣息都不能流動似的,有一道嗓音出來:「不知是什麼人指名要見老夫?」她才敢直了直身子。
見到一個男子,頭一眼,雲劉氏哆嗦了。她曾隨丈夫見過他的上官,但遠不如這個男子周身犀利。
他面上帶著微笑,但每一道笑容都似讓人無所循形。
雲劉氏大腦一片空白,她來是說什麼的都忘記。哪有人是這樣子笑的,笑的好生和氣,卻又讓人瞬間忘卻一切。自己姓什麼來著,也不記得了。
嚴氏在宇文靖的威壓之下也哆嗦,但她還能說出話,只是一出聲跟把尖刀似又厲又刺耳:「我是雲家的人,我們來……」
話剛說到這裡,外面有人高喊狂奔:「太師太師,萬安長公主來拜!太師,我家長公主來拜!」
宇文靖吃了一驚,萬安長公主不是郭村一流,為人公正,他心裡頂頂敬重她,也是一直爭取的盟友。這般著急的聲調,朝中出了大事不成?
把雲劉氏和嚴氏壓得不敢動彈的太師慌亂起身,什麼儀態也不要了,一捲袖子,一撩衣角,小跑著出去:「出了什麼事兒?」
來的人是飛騎中打前站的那個,見到宇文靖後,打個哈哈:「太師您在同人說話,哈哈,說什麼呢,我打擾了吧。」
宇文靖再好的城府也想啐他,一驚一乍的,你能嚇死人,你卻哈哈上了。
他沉下面容,喚一聲這個人的名字:「明忠,你什麼意思?」
「沒意思沒意思,就是長公主要過來,我先來通報。」明忠好生無辜的臉兒。
宇文靖沒好氣:「容我換衣裳。」
明忠覷一眼客廳里的兩個婦人,和太師的神情一樣,也沒有說出什麼來的劍拔弩張,明忠對太師背影繼續哈哈:「哈哈,您不用太客套,不用冠服,長公主來就是說說家常話兒。」
他哈哈的再響,宇文靖已經知道必有古怪。長公主前來遠比雲家退親要重要,還是認真換上冠服,再一次出來。
在他換衣裳的空兒,明忠跑到客廳里坐著,得了一碗茶悠哉游哉的等著。
嚴氏趁這個空兒得了喘息,對雲劉氏悄聲罵著:「你看到了,他眼裡哪有親家。長公主還沒有過來,他躥出去迎接。咱們呢,乾等他半天,又擺足架子。」
雲劉氏沒有聽進去,她已經讓這客廳里的氣派壓得抬不起頭,又看手邊的茶碗。上好的顏色如天然嬌花,雖是瓷器卻玉般的光澤。她曾在古玩鋪子裡見到過,但沒有錢買。差不多的東西,卻只是宇文家待客人用的?
她的心神散亂,渾渾噩噩中不知身在何地。
長公主進來,嚴氏拉她一把,才知道伏地。長公主命起,她椅子也不敢坐穩,挨個邊兒還惴惴不安。長公主含笑輕問:「太師,你們有話,你們先說,我先吃口茶水。」雲劉氏也不敢回答。
長公主故作懵懂:「莫非有我在不方便說?」
宇文靖盼著長公主在,有個退親的見證,好搪塞宇文天。不容長公主下一句迴避的話出來,笑道:「公主說哪裡話來,臣家沒有瞞公主的地方,這位夫人,你們見老夫是為何事兒啊?」
他故作看不到嚴氏的恨怨,滿面和藹里,好生有親家的親切:「九房裡親家,應該見九房才是道理。怎麼,尋到老夫面前?」
嚴氏推雲劉氏,雲劉氏面無血色,嚴氏只能自己說:「不是我們要尋太師,只因九房裡當家爺們不在家,我們只能來和能作主的長輩說話。」
「呵呵,請說,老夫聽著呢。」
嚴氏真的要說時,也有懼怕。但十幾年的怨惱化成一陣助力,把她的話箭矢般推出口中。
「回太師,我們來為自家孩子云浩然退親。」
宇文靖暗喜不已,把郭村誇了夸,這小子這一回挺中用。但表面上震驚:「這是為什麼?九房裡我孫女兒哪裡不好?」
嚴氏來前準備的無數話,面對他蘊含世事的眸光,一個字也出不來。只能發狠:「我們來退親!就是退親。退親了!」
這門親事定的時候隆重,達官貴人們當見證。卻又簡便,庚貼沒有交換。因為一對小夫妻的生日,對方都知道。文天不耐煩走俗禮節,雲祝又對他言聽計從。這就不用交還,只一句話狠狠的:「我們要退親,這親事不要了!」
宇文靖打心裡就要笑出來,但是面上還得裝著好生不悅:「豈有此理,你們退連個緣由也沒有!」一拍案幾,怒道:「那就退親!來人,寫個退親文書,免得以後有人賴帳!」
他的怒氣一出來,雲劉氏再也堅持不住,本就在椅子上沾個邊兒坐著的她,撲通一聲摔倒在地上。地面光滑但不是泥地有緩衝,打磨出花紋的地面結結實實,雲劉氏痛入骨髓,不由得哎喲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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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計時結束嘿嘿嘿。
更新時間有望提前,仔心甚慰。似侯門更新侷促時,已是塵封不再之雲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