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滴水不漏的明三爺
第七十五章,滴水不漏的明三爺
作者:
第二道聖旨的到來,大局已定,各方人等無力回天。小明三吳書舟對上「真明三」,只能失意離去。吳書舟走的時候,是真正的慘澹面容。
郭公公在皇上面前的榮寵對上萬安長公主的聖眷,他只能失意離去。
文無憂百般的不情願這忽然而來,對她可稱為「禍事」的定親,也只能失意黯然。由母親和長公主府上的人派同,往和月院中收拾東西,長公主這就要帶她離去,為她殿下「消災祈祉」。
還有兩個失意的人,本著「羞辱宇文家而來」的嚴氏,和本著「為百年奇才的兒子不堪受騙」名頭的雲劉氏,更不是一般的失落。
……
小車回去的路上,聲聲輪聲不再如來的時候悅耳,在雲劉氏耳朵里,仿佛有人不知疲倦的為她奏響哀傷曲。
無力的轉動眼眸,喃喃道:「大嫂……。」
雲劉氏想說雲祝回來怎麼解釋,浩然回來怎麼回答。但話到唇邊,想到退親登門的是自己。旁敲側擊的雖有嚴氏等雲家人,但起意的也是自己。張著嘴,後面的話又咽了回去。
好一段的苦澀,自嗓子眼裡直衝入腹,再就遊走全身,苦的沒有一處不是難以啟齒。
退這親事,起意的本是自己。
雲劉氏是不太聰明,但卻不是理不出頭緒的人。從她對嚴氏「不棄前約、毅然出嫁」的敬重開始,她就對宇文天這個名字反感。她打心裡排斥宇文天,也跟著排斥宇文家。
文天就是宇文天的真相揭開後,雲劉氏緊接著對親家的懷疑層層疊疊,如轉過山角驟見無數峰巒般,無數對親事的疑點也如山峰林立。
促成這密峰萬道疑點形成的強有力原因,是郭公公誇獎雲浩然:「百年奇才吶。公公我看得准,相得中。」
不然,僅憑雲浩然是雲家中舉唯一的那一個,卻還不能引發雲劉氏對文天就是宇文天的欺瞞性不滿。
但,數天前的強有力原因有多強烈,這會兒就有多崩潰。
雲劉氏回想在宇文家的時候,郭公公到來,顧氏對他泣憐:「公公救我母女。」郭公公立即回應。
一封文親家的留言,使得太師宇文靖暴怒若鬼,也使得公公歡喜如佛。
呃,他已經不再是親家。
呃,郭公公對舊親家的相中之意,比對自家的百年奇才雲浩然還要明顯。
一股子寒透心骨的涼死死擰著雲劉氏的肚腸,攥住她的心肝。讓她在冰寒中透不過氣來,她呻吟不得,也叫苦不出。
她沒有解釋,這可怎麼辦。等到丈夫回來,兒子回來,她拿什麼話面對他們……。
雲劉氏愁苦滿面,在車裡近似癱軟的姿勢坐著。
嚴氏沒聽到她的那聲呼喚,也沒有多餘心思留意她。滔天的恨,萬丈的恨,貌似可以淹沒這世上一切人、卻只把她自己淹沒進去的恨,在嚴氏的心裡形成漩渦,形成龍捲風,形成摧山填海的狂暴。她哪有功夫去看雲劉氏。
郭公公騙了自己,公公你騙了我這可憐的婦人……。
認定自己是可憐的,似乎就會恢復力氣。
我是一個可憐人,全天下都要讓路。我要詛咒,我不能讓宇文天好過,不能讓他的女兒好端端去當長公主的兒媳。我還可以詛咒……
嚴氏的嘴角流露出一絲堪比惡魔的獰笑,腦海里飛快出來好幾個主張。
當天退親,當天定親,這事兒足夠別人說嘴的。雲家勢大得罪不起長公主府,但云家一個字不說,更容易引起別人猜疑。別人的嘴怎麼說,這可與雲家沒有關係了吧。
車停下,趕車的人道:「大太太、二太太,咱們到家了。」嚴氏高昂著頭,在宇文家裡的頹廢不再,她已回來精神。
也有心情端詳雲劉氏,見她難行難動的模樣,把她攙扶下來。一邊往裡走,這姿勢也方便一面交待話。
「唉,二弟妹,你看到了嗎?你這媳婦是你留不得的。真真大手面啊,這是什麼時候勾搭上明三爺?」
雲劉氏暈頭轉向,虛弱地道:「不是,不是命格兒大?」
「你居然信這個?難道你沒有看出來,沒有聽到宇文太師親口說的話。他家本來就想退親。退親以後定給誰呢?早就相中長公主府。」嚴氏說的煞有介事。此時,唯有不斷的抹黑能讓她精神抖擻,相當於她的一貼萬年靈驗大補湯。
越說,她氣色越好。
雲劉氏這會兒認為不能再完全聽她的,小聲反駁:「不會吧,咱們今天去退親,長公主不會知道。長公主是在咱們後面趕到,又在咱們說話以前坐在客廳里。」她上哪裡能知道退親的話?而未卜先知坐在那裡等著。
隨著話,富麗堂皇的大客廳又一回在雲劉氏腦海里閃動。那樣的才是個大家啊,自己給兒子退了一門大家的親事……。勾起雲劉氏新的痛苦。
嚴氏對自己再來一碗大補湯,撇著嘴兒道:「你又忘記了不成?長公主不是說了,她相中你原來的兒媳,今天來和太師商議認下乾親,讓她到長公主府里當姑娘郡主呢。恰好,咱們退親及時,她算趕上了。」
雲劉氏回想下,似乎有這樣的話出來,她無話可說,在嚴氏的手臂上垂下頭,繼續品味自己割出來的傷痛。
「二弟妹,我得交待交待你了,長公主府咱們惹不起,為了咱們全家,從今天開始,你往宇文家去說的話,聽到和見到的,爛在肚裡一個字也不能往外說。」
有嚴氏在,雲劉氏不可能清靜。
她雖知道源頭在自己,但聞言以後,對嚴氏有了警惕:「大嫂,你又想怎麼樣?」
嚴氏冷笑,分明是你自己要退親,你倒怪上我了。但裝著不在意,板起臉細細說明:「你想啊,長公主府要了她,你要是說她這樣不好那樣不好,長公主府能答應嗎?你要是說她這樣好那樣好,你又為什麼退親呢?那還是長公主府不好,好似她們強逼了你。」
對於這一點,嚴氏也有後怕。
萬安長公主親口在宇文家的大客廳上說出來:「在京里,除了皇上以外就是我,強迫毀親的事兒,我卻干不出來。」
等她說明要定親以後,嚴氏惱怒中也曾有慢慢的回想,長公主的意思分明是說,你一個小小的雲家,我若想怎麼樣,也是小事一樁。
說好聽是敲打,說難聽是威脅。
而從此閉口不言,別人怎麼說怎麼想,是最好的應對,也是最好的報復。
你長公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去對付悠悠眾口吧。雲家躲災要緊。
雲劉氏對於不說,聽懂了,說聲可以。但接下來,她請嚴氏幫忙拿個主張:「浩然回來,我難道也不說?老爺回來,我可怎麼辦?」
嚴氏要不是在這事上跟她綁在一起,只怕一抬手丟開她。二弟不笨,怎麼尋了這樣一個蠢婦當老婆。
「你是母親,浩然他能怎麼樣?你一哭二鬧,再不然,上吊給他看。浩然他能往衙門裡告你忤逆不成。」
不得主意的雲劉氏覺得有了一根救命稻草:「那,老爺回來?」
「你是妻子,你房裡連個妾也沒有,可見二弟心愛你。你也尋死給他看。」
對著兒子尋死,雲劉氏有把握。對著丈夫尋死,她實在沒底氣。但是,也明白這是最好的主張。尋死都沒有用的話,也就沒有別的法子能讓雲祝原諒。
好吧,那就這樣,也只能這樣。
雲劉氏默默地在心裡默念著,嚴氏又說著從今往後,對退親的話不再解釋,她只點著頭。
一個人小跑著走來:「你們可回來了,快來快來,有貴客等著你們。」
嚴氏看看,是同住在這裡的本家爺們。應該問問是哪位貴客?莫非是郭公公來解釋嗎?但本家爺們跑的飛快往客廳,嘴裡喊著:「她們回來了,老太爺,她們回來了。」
嚴氏和雲劉氏只能跟上,一個心不在焉,心神不在而好似任由人擺布的木偶,見客也行,不見客也行,就去了。一個心裡七上八下,郭公公會來分說分說嗎?這不可能。但是呢,雲家是最早,也是京里唯一的一家,闔家投靠郭公公的人——當時雲祝父子在外省,在外省的不算在內。郭公公應該有點兒垂憐。
心不在焉和七上八下都不忌諱見客人,都沒有聯想到她們剛辦的那件事兒。因為她們才剛到家,她們不相信風聲傳的比當事人腳步還要快。
但是到了客廳上,老太爺們的堆笑聲里:「呵呵,貴人等久矣。」抬眼一看,居中高坐的人,如一朵藍天中的白雲清新俊雅,如盛放枝頭的牡丹花富麗榮華。
明逸,明三爺在此。
……
「噔噔噔……」嚴氏往後退著,在宇文靖面前都沒有失態的她,一屁股坐倒在地。
不用等問再明白,明三爺不是好來的。
而打定「此後沉默以對」,從而引出京里更多閒話的嚴氏,見到明三爺見鬼般也不奇怪。
一摔之後,屁股沒有疼,面頰上痛出來。嚴氏對自己灌的一碗又一碗大補湯統統不見效用,讓她想了起來,數刻鐘以前,她因為前往羞辱宇文家,而讓二弟的親家太太痛毆過一頓。
難道明三爺也是來打人的嗎?嚴氏雖不會說好女子不吃眼前虧這話,但也不願意再挨。雙手扶地,連滾帶爬的姿勢,往外面就走。
雲劉氏還在魂魄走丟中,見到明三爺只是一怔。她見三爺的時候不多,還在尋思,咦,這是誰?再一想駭然,這不是剛剛宣聖旨要和無憂定親事的人。
「大嫂,」尋個支持的叫一聲,一看,大嫂這是怎麼了?
幾個本家的爺們把嚴氏帶回來,送到明三面前。由嚴氏的舉動,雲家的人一起誤會,欠身道:「不知雲祜家的怎麼得罪三爺,請三爺只管發落。」
雲家和長公主府上相比,一個是尊貴的先皇之女,一個因屢屢難出大批的官員,地位如同布衣。
得罪明三爺和保存嚴氏,雲家的人在不知道原因的情況下,也首選棄嚴氏而討好明三爺。
這一位爺不但是位侯爺,他的母親萬安公主真的沒有人敢公然得罪。這不是指長公主飛揚跋扈,相反,都知道長公主為人和藹。大家懼怕她,主要是因為皇上。
皇上就是信任這個姐姐,不是沒有人想著動搖過。動搖的人都在長墳頭草。
嚴氏就只能讓自己家裡的男人按著頭按著背,跪倒在明三爺面前。
雲家的人隨後都跪下來,神魂不在家的雲劉氏讓人推一把,也跪了下來。
明三清清嗓子,慢慢地道:「郭大人,咱們開始吧。」
嚴氏不能抬頭,動一動眼角,見到明三的下首,有一角官袍,和好幾角的衙役衣裳。
回話的人恭恭敬敬:「是,三爺您請說,按您的吩咐,書辦帶著紙筆,您說一句,他記一句。」
明三嗯上一聲。看架勢,這裡擺開順天府的臨時公堂。看情況呢,卻是三爺主審。順天府郭大人旁邊側坐。
「雲劉氏,適才你對我母親說過的,往宇文家退親的原因,你應該還記得,再說一遍。」
雲家的人鞭炮點著似的炸了。
「什麼什麼?你們兩個不在家,是出門退親去了。雲祝媳婦,你是不是呆,你是不是傻,你是不是蠢!宇文天已經是刑部尚書,能助浩然的前程。這親事解開咱們家和宇文家的心結,你是不是呆,你是不是傻,你是不是蠢?」說這話的人贊成雲浩然定親。
附合他的人接著罵:「你一個婦人怎麼敢作主退親!雲祝不在,你應該問問長輩們。由長輩們拿主張。你算什麼!你怎麼能退親!」
老太爺們慌了手腳,雖然他們自家裡說話時,說宇文家不好。但是……「宇文太師招惹不得,你們給他抹黑,他豈能罷休?這是亡我雲家嗎?取家法來,取家法來,打死這兩個作孽的媳婦!」
兩家懸殊太遠,在自家裡罵幾聲是威風的,真的對上,雲家自亂陣腳。
「咳咳,」明三爺咳上兩聲。郭大人會意,他雖是郭公公的乾兒子,但知道公公也不情願和長公主撕破臉面。而在宇文家裡由兩道聖旨開始,算撕上一回,郭大人還不知道。
就算知道,明三爺的身份比他高,他就算陽奉陰違,現下還得按明三的意思行事。
呵斥著雲家的人重新跪好,不許騷亂。請明三繼續問話。
「雲劉氏,你對我母親說的話,再說一回。」明三還是這句。
雲劉氏顫抖著把話說了一遍,雲家的人不管是贊成親事和不贊成親事的人,一起面面相覷,心裡罵著同樣的話,蠢婦,你就是個蠢婦。
郭公公頻頻的來,爺們都看得出來,可能與雲浩然中舉有關係,但也和宇文天是他岳父有關係。
當家爺們的話不會對雲劉氏說,雲劉氏聽的最多的,就是嚴氏的話。當家爺們有些人還會酸溜溜諷刺雲劉氏:「喲,和宇文家成了親事?」其實出自嫉妒。換成說話的人自己兒子定這樣的親,他一定樂到天上去。
那個人可叫宇文天。哪怕他現在自稱文天,他也是宇文天的能耐,依然擁有宇文天的舊名聲。
因為嫉妒,有些人表面上不說實話,方便嚴氏挑唆,雲劉氏聽來聽去的,也以為定這門親事會讓雲祝父子在家裡難做人,也妨礙到雲浩然在京中為官。
文天和雲祝商議好的,雲浩然去外省為官,躲開京中雲家的大環境。
也是雲劉氏不滿之一。在京里親戚多,尋人幫忙說話都多張嘴。為什麼要我兒子去外省無依無靠?
現在呢,成了貶低她的人多張嘴,多張嘴,多張嘴…。大家一起痛恨:「蠢婦!你哪有退親的資格!」
雲劉氏的魂還不知飛去哪裡,這又飛走一回。接下來明三問話,心膽俱碎的她茫然中,有什麼說什麼,如實的回答。
書辦沙沙響的記錄下來。
「好了,咱們現在順天府算有具結。你們先於我母親,自己進的宇文家,就不存在我母親強迫你們說了什麼。在此以前,我母親從沒有見過這位雲二太太。退親是自願,這具結上有。退親與我家沒有任何關連。從此時開始,外面的一絲一毫閒話,都由你們雲家堵上!」
明三黑的深邃的眸子,露出一段狠意。
雲家的人心想,這是怎麼一回事情。我家往宇文家退親,已是我家的大損失,怎麼又能把長公府也牽扯進來處置後續。
有一個人大膽地問出來,不然過了今天,他也沒膽子往長公主府質疑:「敢問三爺,退親哪裡得罪府上?」
明三一語石破天驚:「今天,你家退親之日,也是我明三爺求娶文尚書之女之日。」
雲家的人呆怔住,呆呆的看向他,心裡有如萬馬奔騰,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雲劉氏淚如泉湧。
面對一乾子疑惑的眼光,明三悠閒的捧出聖旨,長身而立,笑的顛倒眾生:「我有賜婚聖旨,此系聖命。」
「咚!」
一個老太爺一頭栽了下去,暈了。
「咚咚咚咚……」
幾個老太爺跟著栽了下去,暈了。
別的人也好不到哪裡去,這是滅頂之災啊。一個大膽的蠢婦以退親羞辱宇文家和宇文天,不想有一道聖旨,把長公主府也扯進來。
明三爺的笑在他們眸中有如鬼魅,說話有如一刀一刀刻到他們心上。
「你們自己心知!退親,是你家自願主動!先退,又有文書為證。隨後,我家求親,皇上賜婚!這順序錯與不錯,都在你家人心裡!又有這具結為證。從此以後,除去你們家在具結上寫的懷疑以外,這京里京外若是有對文尚書之女半個字的閒言碎語,對我家的閒言碎語,我明家頭一個把你們告上衙門!」
收好聖旨,把具結從呆呆的書辦手裡取過,看上一看,寫的滿意,拋到雲家的人面前:「凡在這裡的人,簽字也好,按手印兒也好,畫押吧!」
隨著最後一個字落下,「咚」地又是一聲出來,算強悍的嚴氏終於支撐不住,她也暈倒在地。
昏迷以前,嚴氏只有一個心思。她苦心的對策不但付於流水,反而退親給雲家新上一道枷鎖。
退親為什麼?為的就是羞辱宇文家,羞辱那現在改名為文天的宇文天。
但現在一道具結存在,此後雲家卻要解釋閒言。
當天退,當天定,不可能沒有閒話出來。退親不再是痛快事兒,不再是表面不讓痛快,暗地也痛快的事兒。反而成了雲家的大麻煩。
和閒言碎語作鬥爭,雲家哪有這個能耐?以後有這閒話出來的時候,雲家就只能跟後面累到半死,或者累到去死。
嚴氏哪裡承受得住這巨大的打擊,羞辱別人的結果,最後羞辱到自己頭上,帶給全家人一波大災難。
她重重撞到地上,頭的下面有什麼流動著,緩緩的出來一道細細的血痕。
------題外話------
一波一波揭開仔。待仔慢慢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