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父皇造孽啊
趙王死在了天子面前。
趙王求死心切,得了鶴頂紅,就迫不及待地灌入嘴裡。
他沒有留下一句遺言,沒有對生命的留念。
他活著已經沒有意義,死亡才是最終的解脫。
看著趙王漸漸沒了呼吸,倒斃在地毯上,天子有片刻的失神。
「薛貴妃死的時候,也是這般痛快。他們母子倒是想像,都是一心求死,不曾半點猶豫。」
陳大昌很擔心天子的身體情況,「陛下要不要歇息?」
天子搖頭,「將屍首抬下去,派人好生處理後事。」
陳大昌揮揮手,當即有小黃門進來將屍體抬走。
「把燕王叫進來。」
燕王形容憔悴,臉頰凹陷,瘦得脫了形。
他跪在地上,倒沒有趙王那般囂張跋扈。
「兒臣參見父皇。」
「你還有臉認朕這個父皇。你夥同趙王逼宮造反,你畜生不如。」
天子怒氣沖沖,大罵。
燕王低頭不語。
天子冷哼一聲,壓了壓脾氣,「你可知罪?」
燕王眉眼帶笑,很快又斂了笑容,「兒臣知罪,不該夥同趙王一起逼宮造反。但是兒臣想要殺李德妃和小皇子,就必須和他們合作。說到底,兒臣並不後悔當初所做的選擇。」
天子怒氣上頭,「你可知道,你為了出一口氣,連累了你的母妃,你的妻兒。」
燕王卻說道:「身為堂堂皇子,每日過著忍氣吞聲,下賤如豬狗一般的生活,又有什麼意思。不如快意恩仇一回,殺該殺之人,為自己出一口氣,也不枉在人世走了一趟。」
天子冷冷一笑,「難怪你能和趙王混在一起,你們二人皆是死不悔改。你們是不是都認為一切都是朕的錯?」
燕王抬起頭,「父王因李德妃貶斥母妃,難道不是錯?當初,李德妃進宮不過兩年,父皇有了新人就忘了舊人。
那般拙劣的栽贓陷害,我不信父皇看不透。可是父皇依舊順水推舟,將母妃由賢妃貶為婕妤,呵呵,還是眾目睽睽之下。
母妃有什麼錯,父皇要這般對待她?兒子當日就發下誓言,就算是不擇手段,也要讓李德妃償命。要叫她知道,做人別太囂張。趙王和薛貴妃能滿足我的願望,我和他們合作,心甘情願。父皇若是要賜死我,我無怨言。」
「你做這一切,可曾為你的母妃妻兒著想?」
燕王低頭一笑,「無所謂。活著連豬狗都不如,死了更痛快。」
天子氣得差點再次中風。
趙王是這樣,燕王又是這樣。
這二人是吃了迷魂藥,得了失心瘋。還是他這個做父皇的,就這麼令兒子們厭惡,厭惡到已經不想活命的地步。
天子咬牙切齒地問道:「你就這麼恨朕?」
燕王抬起頭,望著老態龍鍾,時日無多的天子,「恨!很早之前就開始恨。父皇可以不喜歡我們這些皇子,可以各種手段打壓我們。
可是父皇不該將我們當做畜生一般對待,不,是連畜生都不如。父皇問問文武百官,我們這些皇子在朝堂可有臉面?
恐怕每個朝臣在背後都在恥笑我們,活的連豬狗都不如。
也就寧王兄看得開,臉面都不要,隨父皇折騰。但是兒臣做不到寧王兄那般不要臉,趙王兄同樣做不到。
我們都是人,都是要臉面的。父皇從不給我們臉面,我們憑什麼不能恨?」
天子指著燕王,「你是就是如此想的?」
「難道兒臣想錯了嗎?」
燕王似笑非笑地看著天子。
天子萬萬沒想到,死到臨頭,趙王死不悔改,連燕王也是死不悔改。
他們不怕死,甚至不怕牽連妻兒老小,牽連一大家子人。
「你一人害死千人,你這樣的人,滿手血腥,能和豬狗相比?」
燕王冷冷一笑,「這些年,因父皇一言而死的人,何止千人。萬人十萬人都有。依著父皇的意思,豈不是連畜……都不如。」
「你這個逆子,連朕你也敢詆毀。」
天子氣惱,臉頰肌肉抽動,呼吸急促,似乎下一刻就要昏倒。
陳大昌趕緊拿出藥丸,給天子服下,「陛下消消氣。」
又勸燕王,「燕王好生請罪,陛下念著父子之情,也不會太過苛責你。」
燕王笑了笑,「多謝陳公公。只是父皇對我等真有父子之情嗎?」
「不用替這個逆子說話。」天子喘過氣來,呵斥陳大昌。
陳大昌很無奈,他這是無妄之災啊。
天子指著燕王,「你不是想死嗎,朕會成全你,會讓你死個乾淨。」
燕王神色平靜,叩拜道:「多謝父皇成全兒子一顆求死之心。」
「滾下去。」
天子沒有立刻下旨賜死燕王。
誰也不知道,天子心中到底在想些什麼。
寢宮安靜下來,卻令人感到窒息。
過了許久,陳大昌才聽見天子發出一聲疑問。
「朕真的錯了嗎?趙王恨朕,連燕王也在恨朕。朕對待他們,果真連豬狗都不如嗎?」
「那些話都是趙王燕王故意亂說的,陛下切莫當真。」陳大昌輕聲勸道。
天子搖搖頭,「朕看見了。他們眼中都對朕有著刻骨的恨意,他們是真的仇恨朕。哈哈……朕得了這麼多兒子,每個兒子或多或少都在仇恨朕。寧王呢?他是不是也恨朕?」
陳大昌心頭一跳,急忙說道:「陛下多慮了。寧王怎麼會恨陛下。」
「不,朕要親自求證這件事。去,去把寧王叫來。」
「陛下,宮門已經落鎖。」
「囉嗦。朕讓你把人叫來,你聽不見嗎?」
陳大昌無奈,只能安排人去請寧王。
寧王已經走出了宮門,結果又被叫回來,心裡頭有些不安。
老頭子剛見完趙王,燕王,就要見他。莫非這兩人在老頭子面前,說了他的壞話?
寧王哼哼兩聲。
到了興慶宮,人還沒進寢宮,就先嚷嚷起來,「父皇,你今兒身體好些了嗎?兒子聽你的話,過來看望你。」
天子眯著眼睛,盯著走進寢宮的寧王。
「忙完了嗎?」
寧王嘿嘿一笑,「托父皇的福,今天的差事都忙完了。父皇喝藥了嗎?要不兒子伺候你喝藥。」
天子擺手,「朕見了趙王,燕王二人。這二人皆說朕對你們毫無慈愛之心,當畜生一般對待。只要是人,就會恨朕。老三,你恨朕嗎?」
「誰在胡說八道?」寧王當即叫起來,「父皇啊,你上了他們的當啊。他們自知死路一條,死之前,也要給你添堵,叫你心頭不安生啊。」
天子皺眉,「你不恨朕?」
寧王嚷嚷起來,一個人就抵得上十個人,「兒臣為什麼要恨父皇?兒臣生來錦衣玉食,呼奴喚婢,身份尊貴。多少人羨慕兒子都羨慕不來,恨不得能像兒子一樣投生在皇室。
兒子這一生所享受的,是別人修八輩子都修不來的福氣。這樣的好日子,兒子怎麼可能恨父皇。這一切,都是父皇你老人家給兒子的啊!兒子不知道有多少次慶幸自己投生在皇家,不用去為五斗米操心。」
天子的臉色總算緩和了一些,只是心頭還是有些疑慮,「你果真不恨朕?」
寧王心累,「父皇誒,你這是鑽了牛角尖,被那兩個亂臣賊子給害了啊!天殺的,死到臨頭還不安分,還想在宮裡攪風攪雨。父皇,我們定不上他們的當。一定要堅決回擊。」
天子哼了一聲,「朕已經賜死了趙王。」
「啊!」
寧王早就知道這事,不過此刻,他依舊裝作剛知道這個消息的模樣,一臉震驚。
「父皇已經賜死了趙王嗎?哎,兒子還想著改天提一壺酒,和他喝一杯,就當給他送行。畢竟兄弟一場,就當是全了兄弟情分。」
天子神色不明,「你倒是有心。」
寧王唱作俱佳,捂著胸口,痛心道:「兒子心善啊!兒子就是見不得死人,尤其是身邊的人出事。可是國法大於情理,趙王罪該萬死,兒子也不可能替他求情。」
天子差一點就被寧王給逗笑了。
臭不要臉的寧王,竟然敢往自己臉上貼金,口口聲聲說自己心善。
果然如燕王所說,寧王就屬於不要臉地那類人,想得開,不鑽牛角尖。
這一刻,天子突然覺著自己眼光獨到,立了一個心寬的儲君。
要是寧王如同趙王,燕王那般仇恨他,天子只怕要氣得吐血。拼著最後一口氣,也要將寧王給廢了。
天子絕不接受自己的繼承者,在內心深處仇恨著自己。
見天子笑了,寧王偷偷鬆了一口氣,這一關總算過了。
趙王該死,雖然他已經死了,寧王還是想鞭屍。
燕王同樣該死。
這兩兄弟,死到臨頭,還想給他挖坑。他差點就著了他們的道。
哼哼!
幸虧他機智,巧妙化解危機。
寧王開始賣乖討好,非要留下來,陪著天子用膳。
天子嫌棄他吵鬧,趕他走,他偏不走。
最後讓他得逞,陪著天子用了一餐晚膳。
寧王一邊吃了,一邊吐槽御膳房的手藝。
「這個油放少了,這個鹽少了,這個菜太清淡……就這個湯勉強還行。」
天子氣得不行,果然不該留寧王用膳。
陳大昌笑了起來,解釋道:「王爺有所不知,太醫囑咐御膳房,陛下的膳食要以清淡為主,儘量少油少鹽。」
寧王聞言,頓時哭了出來,「父皇造孽啊,連吃都吃不了一頓好的。」
「滾出去!」
天子忍無可忍,無需再忍。直接將寧王攆了出去。
真是混帳東西,一餐飯都吃不安生。
寧王麻溜地滾走了。
陪天子吃飯,累心。
「先派人回去,吩咐廚房置辦酒席。今晚上,本王要開葷。」
陪著天子吃了幾口無油無鹽的飯菜,苦死他了。
寧王決定回去後要大吃大喝一頓,犒勞自己的腸胃。
他又吩咐常恩,「打聽打聽,燕王平時里都喜歡喝什麼酒。準備一壺,朕改明兒去宗正寺看望他。」
常恩不解,「王爺真要去看望燕王?」
寧王點頭,「本王已經在發育黃那裡發了話,當然要兌現。趙王死得太快,本王來不及和他喝酒。燕王嘛,自然不能錯過。」
朝恩領命,次日就準備好了燕王愛喝的酒。
寧王趁著臨近午時,來到宗正寺看望燕王。
除了酒,還有菜。
也算是極為用心的。
宗正寺上下,喜迎儲君寧王,個個喜笑顏開。
寧王揮揮手,「不用跟著,本王要和燕王單獨待一會。」
寧王只留下常恩在身邊伺候。
燕王單住一個小院。
四四方方的小院,狹窄逼仄,不似牢籠勝似牢籠。
燕王就站在屋檐下,也不畏懼臘月的寒氣,冷漠地看著寧王到來。
常恩將院門一關,擋住了外面窺探的目光。
「弟弟啊,哥哥來看你啦。」
寧王滿臉帶笑,顯得十分親熱,「你瞧瞧,我還給你帶來了酒菜。」
燕王嘲諷一笑,「斷頭酒嗎?」
「哎,你這人別的都好,就是嘴巴太臭,說話不中聽。」
燕王嗤笑一聲,「你說話倒是好聽。看你的樣子,你又成功哄住了父皇。」
寧王哈哈一笑,「先不說那些,我們進屋,屋裡暖和。外面特冷,虧你還受得住。」
燕王笑了笑,眼神悲戚,「階下囚一個,能有片瓦遮身,已經是幸運。豈敢要求更多。」
「說這話就沒意思了。」
寧王率先走進房裡。
因寧王到來,房裡多放了兩個火盆,還全都是無煙的銀絲炭。
有火盆,屋裡果然暖和。
燕王隨他進屋,說道:「今兒我倒是沾了你的光。」
寧王挑個張椅子坐下,哈哈一笑,「當初你要是聽我的,你就能時時沾我的光。」
燕王嘲諷一笑,「你太虛偽,我怕被你賣了。」
「這話太傷感情。我賣任何人,也不會賣自己的兄弟。你當初就不該選趙王,選我,我一樣包你完成心愿。不就是李德妃,區區一個女人,你何至於拿自己的性命去博。」
燕王呵呵冷笑,「選你,恐怕我墳頭上的草都已經有一人高。」
「得,看來你對我成見很深。難怪你跟趙王能同穿一條褲子。都這個時候了,還不忘在父皇面前給我上眼藥,妄想陷害我。」
轉來轉去,總算轉到了正題上。
寧王今兒過來,名為請喝酒,實則是為了問罪。
燕王坑他,他可不是那種受了委屈不吱聲的人。就連天子打人,他叫得都比別的兄弟厲害,更何況是背地裡給他上眼藥這種惡劣的事情。
燕王輕聲一笑,一臉遺憾地說道:「只可惜沒坑死你。」
寧王斟酒,將酒杯往燕王面前一推,「你真這麼恨我?都這個時候,還幫著趙王坑我?你怎麼不想想,你只要肯服軟,說不定我心一軟,就到父皇面前替你求情,保你性命,還有你的妻兒。」
「不需要!」
燕王冷漠地拒絕。
寧王嘖嘖兩聲,「螻蟻尚且偷生,你怎麼就想不開,非要尋死。趙王急著找死,我理解。他畢竟少了一隻胳膊。身為皇子,無法接受殘廢,能理解。
但是你不一樣,你有手有腳,也沒參與弒君,只是殺了個女人和血脈不明的小皇子,你還有一線生機啊。」
燕王沒有回答他,而是反問,「你認為我這樣活著有意思?」
寧王似笑非笑,「只要活著就有意思。死了,就真的沒意思了。」
燕王哼了一聲,「說吧,你到底有什麼目的。別和我談兄弟情深,當心本王吐你一身。」
寧王哈哈一笑,「痛快!那我也不廢話,你上本請罪,我替你求情,保你不死。」
「為什麼?」
「因為本王需要一個榜樣,而你就是最好的榜樣。」
「你不如直接說,讓我幫你刷名聲。」
「哎,反正都是一個意思。怎麼樣?,這個交易對你來說不難吧。」
燕王冷冷一笑,「我若是不答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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