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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0章 文德七年

    春去秋來,幾個寒暑。

    文德七年的春天來得比往年都要早。

    剛過完正月,天氣就逐漸暖和起來。

    人們脫下厚實的冬裝,換上輕薄的春裝,渾身上下仿佛都輕了三斤。

    山中別院,名曰曉築。

    春日暖陽穿過窗戶,落在兩個小子身上。

    桌上,皆是兩個小子的功課,堆滿了書桌。

    大的那個,奮筆疾書,小臉嚴肅。

    小的那個,抓耳饒腮,寫幾筆就看看窗外。人在書房坐,心早就飛了出去。

    啪!

    大的那個捲起一個紙團,打在小的頭上。

    小的那個嘟嘴腹誹,只能按下躁動貪玩的心,埋頭苦練基本功。

    隔壁花廳,光線敞亮。

    顧玖靠在軟塌上,聞著早春的氣息,手裡拿著一本書,似睡非睡。

    腹部明顯隆起,顯然已經懷孕多時。

    她將書本放下,順便打了個哈欠。

    真困!

    這一胎自懷上,她就一直覺著睏倦。

    隨著肚子日漸隆起,每日總覺著睡不夠。

    這一胎她懷得十分辛苦。

    頭三月的孕吐,差點沒要了她的老命。

    過了頭三月,本以為會好一些,哪想到身體日漸笨重。

    出門一趟,感覺半條命都沒了。

    拿一本書消遣,看不了幾頁,就覺著渾身都累得不行。

    顧玖輕撫自己的腹部,誰叫她這回懷了雙胎。

    雙胎遠比單胎辛苦,非常非常辛苦。

    她還要克制飲食,保證一定的運動量,還要儘量保持情緒平和,累死她了。

    「什麼時候才能卸貨啊!」顧玖又一次發出強烈的呼喊。

    「夫人再忍忍,還有兩個月就要生了。」

    丫鬟阿晴蹲下來,替顧玖捏腿。

    因為懷孕,顧玖雙腿浮腫。

    原先的鞋子都穿不下啦,褲子更是小了幾個碼數。

    她又打了一個哈欠,「青竹下個月生,我沒記錯吧。」

    阿晴笑著點頭,「夫人沒記錯,就是下個月生。青竹姐姐這一胎懷得輕鬆。」

    「羨慕她。」

    青竹前年出嫁,嫁的是二壯。

    二壯老大不小,娶了青竹,好歹是解決了終身大事。

    小翠也嫁出去了,嫁的是王府的一個年輕管事。也不知二人是什麼時候看對眼的。

    顧玖許了這門婚事,小翠開開心心嫁了出去。

    最初跟隨在她身邊的丫鬟,都嫁人了。

    現在在身邊伺候的丫鬟,全都是經過細心調教,由顧玖親自提拔上來。

    阿晴後來居上,她來得晚,做事卻最妥帖不過,顧玖便點了她的名,叫她貼身伺候。

    方嬤嬤老了,精力有限。已經照顧不了精力充沛的御哥兒,衡哥兒。

    她覺著自己老了沒用,還鬧了一陣情緒。人也瘦了一圈。

    顧玖說她:「就是閒的。找點事情做,什麼毛病都沒了。」

    果不其然,方嬤嬤去了女子學堂教授規矩禮節,精神一天天好起來。像是煥發了第二春。

    王依的終身大事還沒有著落。

    顧玖不出門,她就去書院做教習,教導幾個農家姑娘習武。晚上再回曉築居住。

    許有四被派往西北。

    四海商行在西北建了一個貨棧,專門為西涼貿易而建。

    許有四帶著人守著貨棧,還要應付西北軍,壓力山大。

    如今在顧玖身邊伺候的內侍,是鄧存禮的徒弟趙民發。

    顧玖同阿晴說道:「我躺一會,殿下回來,記得叫醒我。」

    「奴婢扶夫人去床上躺著。」

    經過小書房的時候,顧玖伸頭,看了眼御哥兒衡哥兒,「功課寫完了嗎?」

    「快寫完了。」御哥兒停下筆,態度端正。

    「別著急,慢慢寫。」顧玖沖兩個兒子笑了笑。

    衡哥兒從椅子上跳下來,「兒子扶娘親回房。」

    說完,就衝到門口。

    顧玖敲敲他的頭,「是不是又想偷懶?」

    衡哥兒皺起鼻子,「兒子是在盡孝。」

    「小滑頭。」顧玖颳了下他的鼻子,「送我回房後,可以休息一刻鐘。」

    「娘親真好。」衡哥兒喜笑顏開。

    顧玖又提醒他,「功課今天必須寫完,不准讓你哥哥代你書寫功課。御哥兒,不准替你弟弟寫功課。」

    御哥兒小臉嚴肅,「娘親放心,兒子保證不幫他寫功課。」

    衡哥兒一聽,頓覺生無可戀。

    小臉皺成了包子。

    好氣哦!

    顧玖這一覺,睡到了傍晚。

    肚子咕咕咕亂叫。

    阿晴帶著幾個小丫鬟,伺候她起床洗漱。

    「殿下剛回來一會,見夫人睡得太香,不忍叫起。這會殿下正在檢查兩位公子的功課,又在發脾氣。」

    「功課沒做好嗎?他幹什麼發脾氣?」顧玖換了一身棉質的裡衣,很舒服。

    阿晴小聲說道:「二公子的功課做得不夠好,殿下不高興。」

    「我過去看看。」

    顧玖穿上大碼的繡鞋,前往小書房。

    遠遠的就聽見劉詔的咆哮聲。

    「這就是你用一天時間做的功課,寫的什麼鬼玩意?這種功課,你也敢拿出來,你是想成心氣死我,是不是?」

    「兒子不敢!」一道弱弱的委屈的聲音,快哭了。

    「功課寫成這鬼樣子,你還有什麼不敢的。是不是認為叫你寫功課很委屈?老子告訴你,所有功課重寫,寫不完不准吃飯,不准睡覺。眼淚收回去,敢哭一聲試試看,老子揍死你。」

    衡哥兒只得將眼淚收回去,好委屈,好想哭。

    是親生的嗎?

    他一定是從垃圾堆裡面撿回來的。

    嗚嗚……

    御哥兒愛莫能助。

    弟弟啊,哥哥當年也是這麼過來的。

    次數多了,你就習慣了。

    顧玖站在迴廊上,無語望天。

    她拖著沉重的身體,來到小書房。

    她人一到,劉詔的咆哮聲戛然而止。

    從咆哮到溫柔,只需一秒切換。

    「你怎麼過來了!當心腳下。既然身體累,就躺著休息。」

    說完,又走到門口,親手扶著顧玖。

    顧玖笑著說道:「躺了一天,出來走動走動。你怎麼又吼他們,哪裡做得不好,你慢慢教就行了。」

    「我哪有吼他們,就是指點了幾句。」劉詔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衡哥兒可憐巴巴地望著顧玖,小眼神又無辜又委屈。

    顧玖抿唇一笑,「讓御哥兒監督衡哥兒寫功課,你就別在這裡添亂。你瞧瞧把孩子嚇成什麼樣子。」

    劉詔一秒變臉,狠狠瞪了眼衡哥兒,凶得很,「他哪有嚇到,我怎麼沒看出來。」

    顧玖氣笑了,「你跟著出來,別耽誤孩子寫功課。」

    劉詔哪敢不從。

    他先將顧玖送出門,然後背著顧玖警告兩個兒子,「老實寫功課。御哥兒監督你弟弟,寫不好連你一起罰。」

    御哥兒偷偷發出一聲嘆息,「做老大真難!做劉家的老大,那是難上加難。」

    還是身為幼子最幸福。

    此時此刻,御哥兒竟然開始羨慕起娘親肚子裡的弟弟或是妹妹。

    劉詔扶著顧玖,在花園裡散步。

    夕陽餘暉,很暖。

    不出意外,明日又是一個大晴天。

    顧玖隨口問道:「今兒去宮裡,順利嗎?」

    劉詔輕描淡寫地說道:「就那樣。過幾天,朝廷會正式頒布禁酒令,禁止一切糧食釀造酒水,一經發現嚴懲不貸。就連紅薯酒也不准釀造。只有少府的酒坊,每年定額釀酒。」

    顧玖瞭然,「這一天還是來了。」

    最近十來年,也不知老天爺怎麼回事。

    大周各地,旱災水災,輪番上演。

    前年,糧食主產區遭遇百年難遇的水災。辛苦一季的水稻,即將收穫,結果洪水一來,全毀了。

    去年,春耕播種,正需要水源灌溉的時候,糧食主產區又遭遇特大旱災,連續三四個月,愣是一滴雨沒下。

    受災地區綿連上千里,損失慘重。

    糧食不夠吃的問題,一下子就凸顯出來,擺在了朝廷面前。

    往年各地也是頻發天災人禍,全國調配糧食,好歹還能應付。

    之所以還能應付,全靠糧食主產區撐著。

    只要南邊糧食主產區不出問題,在戶部的主持下,救災糧問題總能解決。

    可是這一回,災情蔓延到糧食主產區。

    連著兩年,顆粒無收。

    朝廷的儲備糧,幾乎見底。

    各地官府的平倉,已經空得跑老鼠。

    戶部的京倉,同樣空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無論如何不敢動用。

    這才二月,離著夏收還有好幾個月。

    京城兩三百萬人口,可都指望著京倉吃飯。

    京倉的糧食全運去災區,京城就得鬧饑荒。

    要知道,京城幾百萬人口,九成以上都是無地小民,靠買糧下鍋。

    一旦糧鋪不賣糧食,京城就要生亂。

    京城一亂,等於是動搖大周國本。

    然而,南方的災民也不能不救。

    紅薯能解決一部分問題,卻不能解決所有問題。

    眼看春耕來臨,種子從哪裡來?災民吃飯問題怎麼解決?

    這些問題不解決,南邊就會生亂。

    產糧區一亂,離全天下大亂也不遠了。

    要知道,西邊,北邊,這些年一直乾旱,除了紅薯還能有點收成,其他農作物幾乎完蛋。

    這些地方,都指望著南邊輸送糧食活命。

    駐紮在邊關的軍隊,也指望著南邊輸送糧食。

    全天下都指望著南邊產糧區。

    結果產糧區連續兩年顆粒無收。

    這真是要了老命。

    這個時候頒布禁酒令,其實已經有些晚了。

    大周人好酒。

    從南到北,都喜歡喝酒。

    一般酒水還滿足不了人們的需求,得精釀的糧食酒,才算真正的好酒。

    五斤糧食一斤酒。

    每年為了釀造酒水,損失的糧食難以計數。

    糧食都釀成了酒,意味著有人就要餓肚子。

    百姓只能用高價購買糧食。

    前些年,朝廷三令五申,民間不許私自釀酒。

    卻阻擋不了大戶釀酒。

    這回朝廷頒髮禁酒令,也是被逼急了。

    唯有正式的法令,才能阻止大戶釀酒。才能讓地方官府有法可依,治大戶私自釀酒的罪名。

    小百姓釀酒不算什麼,大戶釀酒,才真正嚇人。

    每年不知道要浪費幾十萬斤,幾百萬斤,甚至是幾千萬斤糧食去釀酒。

    誰讓酒水利潤高。

    大戶大戶,意味著人多。

    養那麼多人,需要錢啊。

    錢從哪裡來?

    自然是什麼賺錢做什麼。

    釀酒生意這麼賺錢,而且長久穩定,大戶自然不會錯過這樣賺錢的生意。

    大戶家中那麼多田產,那麼多糧食,拿來釀酒正合適。

    糧食都拿去釀酒,哪裡還有多餘糧食給人吃。

    糧價隨之水漲船高,也不意外。

    加上天災人禍頻發,就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

    顧玖輕描淡寫地說道:「不准紅薯釀酒,酒坊就關了吧。紅薯酒口感差,售價低,利潤也不高,做不做都沒所謂。」

    劉詔點點頭,「我會交代下面的人,把酒坊關了。」

    顧玖說道:「禁酒令治標不治本。」

    「所有人都知道禁酒令治標不治本,但不能不做。現在的問題,是從哪裡弄一批糧食,解燃眉之急。」

    劉詔盯著顧玖,飽含深意。

    顧玖斜了他一眼,「別看我,我變不出糧食。」

    劉詔卻說道:「你能!我知道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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