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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2章 誰逼死了他?

    天子怒火升騰,左側太陽穴一突一突地跳動。

    頭很痛,天子就越發暴躁。

    天子一暴躁就想殺人。

    他的目光每個人的臉上掃過。

    要殺誰?

    換個說法,誰該死?

    似乎在場的人都不該死。換種說法,這些人還沒到死的時候。

    那麼該死的人,必定就是那些喪心病狂拐賣人口的人。

    「金吾衛,繡衣衛,少府獄丞,朕要你們全力偵查此案,不能放過一個人。就算他是三歲幼童,也不准網開一面。朕要他們的血祭這天,這地,祭萬民!」

    天子殺氣騰騰,顯然是要大開殺戒。

    眾人心顫,這回要死多少人。

    幾百人頭能平息天子的怒火嗎?

    還是說需要上千人頭。

    此刻,劉詔出列。

    區區上千人頭哪裡夠。

    他要給天子送更多的人頭。

    「皇祖父,孫兒有要緊事情稟報。事關宮闈。」

    天子雙目充血盯著劉詔。

    劉詔不懼,態度堅決。

    天子揮手,金吾衛等人全都退出大殿。

    劉詔放出大招。

    拐賣人口,這才哪裡到哪裡啊!

    將拐賣來的人口,身份洗白,送入皇宮,這才是要命的事情。

    一天一夜的奮戰,終於讓劉詔抓住了線索。蘭湘沒有撒謊,蘭湘的判斷是對的。

    拐子集團,的確秘密往皇宮輸送人手。

    有宮女,有小黃門。

    這件事不是最近幾年才有的。

    追根溯源,怕是能追溯到一百多年前,大周建國的時候。

    那是一個黑暗的歲月,諸王爭霸,民不聊生。也是拐子們盛宴。

    大量的人口被買賣,有人為奴為婢,有人生不如死。其中也有佼佼者,聰明伶俐的人,被送入了皇宮。

    這件事情的水到底有多深?會不會和後宮嬪妃有牽連,劉詔沒深查下去。

    水太深,他身份敏感,觸及水面已經很引人猜疑。如果繼續深查下去,後果難以預料。

    劉詔用著超強的意志力,求生欲按耐住了內心的好奇心,也按住了寧王的好奇心。

    摸到了線頭,他就果斷罷手。

    他將這件事交給天子,讓天子裁決,要不要繼續追查下去。

    等將來他的身份轉變,不再擔心後果不堪設想的時候,或許那時候他會重啟調查此事。

    一是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其次也是為了給自己一個交代。

    天子看著劉詔遞上來的材料,大膽而瘋狂的猜測,臉色鐵青。

    天子臉頰上的肌肉一下接一下的抽搐,頭越發的痛,讓他痛不欲生。

    天子咬牙切齒,「此事當真?」

    「孫兒不敢欺瞞皇祖父。」

    砰!

    天子一拳頭砸在案頭。

    猛地回頭,盯著陳大昌看。

    陳大昌心頭一顫,他並不知道劉詔交上去的材料有什麼內容,卻本能地感覺到危險。

    沒有任何疑問,成大昌跪在了地上。

    因他跪下,伺候在大殿內的宮女小黃門,也都紛紛跪下。

    不管有錯沒錯,跪下請罪肯定沒錯。

    天子心中百轉千回,各種念頭一一閃過。

    此事不能讓內侍自查,萬一他們聯合起來欺瞞,如何是好。

    此事只能讓金吾衛,不,得讓少府家令和少府獄丞來查。

    少府家令,宗室成員,信得過。

    少府獄丞,發小,伴讀,當然也信得過。

    天子心中有了決斷。

    他壓下心頭的驚懼,恐慌,怒火,殺意,平靜地對劉詔說道:「此事朕知道了,你退下。」

    劉詔躬身退下。

    他半個字沒提李家,沒提李德妃。

    線索就在哪裡,除非金吾衛和繡衣衛眼瞎,否則一定會查到李家同這群拐子似有似無的關聯。

    深挖下去,會有驚喜的。

    金吾衛不是最喜歡辦大案嗎?殺起宗室外戚的人頭,金吾衛的人個個興奮地嗷嗷叫喚。

    這一回,他親自將李家的人頭送上,就不信金吾衛還會放過李家。

    ……

    「公子詔!」

    劉詔快要走到宮門的時候,背後有人叫他。

    他回頭,看見李侍中朝他走來。

    「原來是侍中大人。不是侍中大人有何吩咐?」

    劉詔說話客客氣氣,卻透著點冷漠。

    李侍中沒有計較。

    他直言問道:「你們寧王府為了報復李家,一次次掀起大案,死了那麼多人,為何還不罷手?」

    劉詔似笑非笑地看著李侍中,「侍中大人站在這裡,是替誰說話?」

    李侍中輕聲一笑,「本官不為任何人說話,只替枉死的人討個公道。」

    「枉死?」劉詔輕蔑一笑,「那些已經死去的人,有幾個是枉死?就算是枉死,侍中大人也不該找我討公道,你該去找罪魁禍首的李家。

    李家不犯事,本公子就算想掀大案,也掀不起來。還有,侍中大人你的立場很有問題,你是在讓本公子包庇犯罪嗎?」

    李侍中皺眉,「你明知道本官絕沒有讓你包庇犯罪,本官只是提醒你,同一件事有不同的處理手段。手段不同,結果也不同。」

    劉詔譏諷一笑,「抱歉,話不投機半句多。侍中大人如果沒別的事,本公子要回去了。」

    「公子詔,你們寧王府,真要把所有人都得罪嗎?對你們有什麼好處?」

    劉詔回頭看著李侍中,「侍中大人這話很有問題,本公子怎麼不知道文武百官竟然都站在李家那邊。李家什麼時候能夠隻手遮天?」

    李侍中微微眯起眼睛,「你清楚本官說的不是李家。」

    劉詔低頭一笑,「侍中大人想說什麼,不妨明言。」

    李侍中深深看了眼劉詔,「你回去轉告寧王,最好儘快收手。不然會有你們後悔的時候。」

    劉詔戲謔一笑,「多謝侍中大人提醒,本公子告辭。」

    劉詔從不輕視對手。更何況是李侍中這樣的大能人物說的話,他更不敢掉以輕心。

    李侍中本是睿真崔皇后的人。

    睿真崔皇后死了,仁宣太子也死了,可是李侍中依舊穩穩地坐在侍中的位置上,他依舊是天子近臣,能夠在天子面前直抒胸臆。

    由此可見,這人很牛,不是一般的牛,是非常牛。

    他有今天,縱然有睿真崔皇后的功勞,但是最重要的還是他有立身之本。

    本身就是個有本事的人,才能在靠山死後,繼續在朝堂上立足。

    既能取悅過世的睿真崔皇后,同時還能取悅天子,這樣的人物放眼全天下也沒幾個人能辦到。

    這種人牛不牛?

    當然牛!

    劉詔不敢大意,回到王府後,第一時間去見寧王。

    他將李侍中的話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寧王。

    寧王聽完,眉頭緊皺。

    緊接著嘆了一聲,「這回我們捅了個馬蜂窩啊!麻煩!」

    「父王是指宮裡?」

    「自然是宮裡。拐子和宮裡的聯繫,被我們捅破,這一回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我們父子可就成了宮裡太監地公敵,你說麻不麻煩?」

    劉詔問了一個關鍵問題,「陳大昌是站在那邊的?」

    寧王想都沒想,直接說道:「陳大昌身份清白,他肯定不是拐子的人?」

    劉詔沒完全相信,「拐子將人送進宮裡之前,會替小孩洗白身份,造一個清白的家世。」

    寧王嘖了一聲,「你當隨便什麼人都能在老頭子身邊伺候嗎?老頭子不調查清楚陳大昌祖上八代,能讓他近身伺候?拐子能編造身份,可編不出八輩子祖宗。不過,你倒是提醒了本王,宮裡好幾個老傢伙,如今想起來,身份的確有些可疑。」

    說完,寧王看向常恩,「方少監的家人你見過嗎?」

    常恩搖頭,「不曾見過,聽說方少監是孤兒,沒有家人。」

    寧王上了心,又問道:「尚膳監那個老東西呢?身份有疑問嗎?」

    常恩對宮裡的情況如數家珍,「尚膳監監正,是京畿本地人,聽說還有個侄兒,替他養老送終。」

    寧王又提了幾個人的名字,常恩一一回答。

    有的有問題,有的沒問題。

    寧王嘆了一聲,捋著鬍鬚,說道:「麻煩了!這麼一揣測,宮裡同拐子有關係的人可不少。

    這回我們掀了他們的底,等他們熬過這一關,緩過氣來後,就該瘋狂報復我們。

    麻煩了,本王一不小心,就步上了仁宣太子的後塵,成了皇宮內侍地眼中釘肉中刺。」

    寧王一口一個麻煩,卻沒有絲毫後悔。

    掀了他們的老底,又怎麼樣?

    這天下,沒有永恆的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

    如今寧王不爽,掀了桌子,重新洗牌,又如何。

    有本事弄死他啊?

    他可不是仁宣太子,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誰敢來陰的,他比對方惡毒百倍。

    態度是這麼個態度。

    但是該小心的也要小心。

    寧王說道:「從明兒起,本王告假,暫不去宮裡。老大,你照常當差,盯著宮裡的動靜。

    那幫王八蛋,有可能會狗急跳牆。你出門在外,身邊多帶幾個人。

    至於李家,秋後的螞蚱,同皇宮那幫內侍比起來小問題,不用再花精力在李家人身上。」

    寧王的處置辦法很穩妥,也很保守。

    劉詔皺眉,他覺著這麼縮回來,太慫。

    「不如趁此機會,直接打他們的七寸。」

    寧王呵呵冷笑,指著劉詔,「你啊你,出身就在王府,沒在宮裡生活過,對宮裡的情況還是有些想當然了。常恩,告訴他,宮裡是個什麼情況。」

    常恩微微躬身,「啟稟大公子,宮裡有黃門九千餘人,分布在四司六局二十四衙門,外加少府,皇陵,各處皇莊。

    另,從內謁者到監正,這些有官職的人,又有數百人。外加四千宮女,數百上千的嬤嬤。

    這裡面隨便一個看著不起眼的人物,都有可能有著雙重身份。殺,是殺不光的。說不定,寧王府也有他們安插的人。

    王爺,老奴建議,對王府的下人再進行一次清理排查。」

    寧王點頭,「此事就交給你辦,有問題的,不管大問題小問題,統統趕出去。本王身邊絕不能有心懷二心的人。尤其是那些伶人,歌姬,舞姬,查清楚,祖宗八代翻出來查。」

    寧王越是深想,越是覺著有些膽戰心驚。

    這幫拐子,誰組織起來的啊?

    野心也太大了。

    更恐怖的是,他們無孔不入,哪哪都有他們的蹤跡。

    到底是誰在背後統領這幫人?

    區區一個李家,能統領這麼大的勢力?觸角伸到各大權貴世家,還能伸到皇宮?

    李家顯然沒這本事。

    繼續深想下去,大周一百多年的歷史,皇位傳承廢立,背後是不是也有這幫人的影子?

    這麼一想,寧王渾身一哆嗦,眼中透著驚恐之色。

    顯然劉詔比寧王更早想到這個問題,所以才想打七寸,徹底滅了這幫人。

    干涉皇位傳承廢立,這能是一般人幹得出來的事情?

    李家同拐子有聯繫。

    那麼李德妃進宮,承寵,生下小皇子,朝中內外那麼多人為小皇子造勢,是不是也是拐子背後的人授意做的?

    李德妃莫非是他們的棋子?

    他們的目的,就是要將小皇子扶上皇位嗎?

    繼續聯想。

    仁宣太子被天子厭惡,天子身邊無一人替仁宣太子說話,過去他們以為是自己努力的結果。實際上會不會是,背後的人故意引導他們這麼做?

    故意設下這個局,就是為了滅掉太子?

    因為太子根正苗紅,母族,妻族,全都是傳承上百年的大家族。

    拐子想要影響這些大家族的傳承,說實話比影響皇位傳承還要難一些。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大家族注重嫡庶。

    繼承家業的人,必定是嫡出,母族顯貴,妻族同樣顯貴。

    但是在皇家,說皇家重視嫡庶,這話沒錯。說皇家是天底下最不重視嫡庶的地方,這話也沒錯。

    皇位傳承,根本上還是有能者居之。

    這個能,不是能力。而是誰能夠笑到最後。

    不分嫡庶,只要是皇子就成。

    就算這個皇子生母出身低賤,是個舞姬,只要他能笑到最後,依舊能做皇帝。

    但是在大家族,舞姬的兒子繼承家業,做夢吧。

    情願從族中過繼一個嫡出孩子,也不可能讓舞姬的兒子統領整個家族。

    所以,影響皇位傳承,說起來難,其實還沒有影響大家族的傳承那麼難。

    寧王驚恐地說道:「自太宗以下,本朝皇位傳承,竟然沒有一個是嫡出。」

    劉詔補充道:「顯宗生母出身微末。」

    出身微末,這都是客氣話。

    其實顯宗生母本是青樓姐兒,被人贖出來,輾轉各個府邸。最後到了還在潛邸的高宗的身邊。

    高宗過世,顯宗繼位,一個青樓姐兒,搖身一變成了太后。

    出身豪門的夫人太太,都要對這位出身微末的太后行禮。

    求那些年,豪門太太夫人的心理陰影面積。躬身行禮的那一刻,不知道有多心塞。

    好在顯宗沒有孩子。

    顯宗死後,從他兄弟中過繼了一個庶子。

    是的,就是庶子。

    這個庶子就是中宗皇帝,也就是劉詔的曾祖父,寧王的祖父,天子的生父。

    天子同樣不是嫡出。

    他干翻了出身顯貴的太子,干翻了所有兄弟,踩著屍山血海爬上了皇位。

    不過說起來,天子能登基稱帝,還是有點傳奇色彩。

    天子的出身不算高,生母只是後宮一個小嬪妃,生下天子後沒幾年就死了。

    天子沒有母族,或者說母族太弱雞,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一個沒有母族的皇子,沒有任何優勢,卻硬生生殺出了一條血路,登基稱帝,傳不傳奇。

    回想天子登基前的歲月,有好幾次必死的局,都被他順利躲過,多神奇啊。

    劉詔就問:「父王,皇祖父會不會早就知道皇宮有這一群人存在?」

    天子登基,會不會就是拐子背後的人籌劃的結果?

    寧王臉色都白了,不敢深想,卻又忍不住深想。

    「難道那幫人想重新炮製一個皇帝出來?」

    李德妃生的小皇子,在那群人眼裡,就是最好的皇位繼承人。

    至於已經過世的仁宣太子,出身顯貴,母族,妻族都是豪門。根本不需要一群見不得光的小人相助。

    所以仁宣太子必須死。

    仁宣太子到底是被天子逼死的?

    還是被拐子背後的大佬設局逼死的?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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