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節
南晏朝臣對於蘭子安「滯溜聊城,不僅不返京,還對晉軍主力過境一無所知」上書譴責,要求建章帝給予他瀆職之罪的嚴懲。更有甚者,認為應當將他視同於謀逆大罪。
可不等趙綿澤責難的聖旨傳到聊城,蘭子安便以「既要疑我,緣何用我既已疑我,何不叛你」為由,徹底斷絕與南晏朝廷的往來,當夜秘密整肅軍隊,大舉逮捕了南軍的死忠之士,便於次日宣告天下,率軍降晉。
此舉,令天下譁然。
大晏王朝穩於磐石的基業,也似在暴風雨中搖搖欲墜。
就在朝臣們遠在京師,為了蘭子安降晉一事爭論不休時,晉軍已輕騎過徐州,兵抵宿州。
漫天的硝菸捲起層層烏雲,震天的嘶吼染紅了河山萬里。
戰車、炮火、馬嘶、旌旗,晉軍鋪天蓋,絞殺一般直入南晏土地。
鮮血在空中飛濺,不足三個月,晉軍已踏過半壁江山。
在鋼刀、鐵蹄和炮火之下,對無數個民間家庭來說,將是永遠的生離死別。可對於掌權者來說,他們看不見鮮血與離別,只能看見一個又一個關於死亡與勝負的數據。通訊的落後是古代戰爭的弊病,等趙綿澤知悉晉軍已過宿州時,已是建章四年的五月初五。
歷時四個多月的戰爭,晉軍勢如破竹。
在他們的鐵蹄碾壓之下,南軍如同陷入了一場噩夢。
但這一場同室操戈的戰爭持續太久,不僅南軍乏了,晉軍也乏了。
建章四年五月,晉軍駐紮在靈璧,十日未動,成了至滄州開戰以來,歷時最久的停頓。
也因為這次停頓,讓一直在屁股後面吃著灰塵死死追擊的耿三友,也到達了靈璧。
無數人都在猜測趙樽突然勒令駐紮靈犀的原因,並為此議論紛紛。因為他的行為太不合常理。如今晉軍攻勢大好,他一鼓作氣直入京師拉趙綿澤下馬自己稱帝才是王道,停下來與耿三友率領的主力相遇,又是在數月疲乏行軍的情況下,不是找死麼
機會是留給聰明人的,戰機就在面前,耿三友大喜,連夜往靈璧追來。
滄州之後,晉軍面臨的一次最大規模戰役就在面前。
可元祐、陳景、丙一等人心裡的緊張感,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
晉軍的鐵蹄看似無堅不摧,但他們卻知道趙樽變了。
在大戰面前,他似乎沒有了那種與生俱來的戰鬥精神。而他倉促停留在靈璧的理由,說來也有些好笑只因有人傳信稱,曾在靈璧看見過夏初七的身影。
這難保不是敵人施的詭計,就為拖住晉軍的行軍步伐,讓耿三友追上來。
任何一個有頭腦的人,都不會相信,但趙樽卻似乎信了。
或者說,在歷時五個月的尋找之後,只要有一點關於她的消息,趙樽都不想放棄。
隨著夏初七離去的日子,一日一日逝去,趙樽平靜的面容上,憔悴,陰沉,冷漠,形如羅剎。讓他身邊的人,無一個不小心翼翼。而以往的戰爭中,他拼著的一股子狠勁兒,也在她連續五個月的失聯後,渙散了。別人有所不知,但他身邊的幾個人卻知道。他與趙綿澤決戰沙場的決心,來自夏初七。他想要拼盡一切奪取江山的勇氣,也來自夏初七。如今她都不在了,他要這一切,又有何用
「不要再強求他了,能從滄州撐到靈璧,他已經盡力了。」
元祐嘴裡咬著一根草,看著河岸上牽馬的男人,對著急上火的丙一說。
「小公爺,可這樣下去,怎生是好」丙一無奈。
「啥意思」元祐橫眼瞥著他,「敢情你以為,除了他就沒人會打仗了是不對付耿三友那小兒,小爺有的是法子。哼哼別說是他,便是大牛那狗娘養的來了,小爺也照打不誤。」
丙一,「」
元祐眯眼,「你覺得我在吹牛。」
丙一低眉,「我可沒說。」
元祐「撲」一聲,吐出嘴裡的草,「那你去勸他吧,反正小爺口水都說幹了,就差把祖宗十八代都搬出來哄他了,還是沒用,懶怠理會了你且告訴他,幾十萬人的腦袋都系在褲腰帶上,從北平跟著他打到這裡,他如今要是撂挑子,自個吐口痰死算了。」
瞥了趙樽一眼,元祐轉頭離去。
丙一翻個白眼看著天,嘆了一口氣,祈禱自個兒永遠也不要喜歡上哪個女人。
五月了,天漸漸熱了起來。這裡靠近齊眉山,還算涼爽。河岸上的樹葉,在陽光下閃著晶瑩的亮色,趙樽牽著大鳥一個人緩緩走著,一人一馬,看著悠閒,實則孤獨。正如元祐所說,他心裡裝著萬般煩事,卻不能不打仗。幾十萬人的性命不是兒戲,造反一途,要麼生,要麼死,別無選擇。不管是他,還是跟著他造反的人,都一樣。
放開韁繩,他尋了塊綠地,由著大鳥吃草,自己坐在河邊的石頭上,仰頭看天。
今兒天氣好,天空湛藍高遠,白雲悠悠。他的目光像是穿過了關山萬里,看見了那個目光狡黠的姑娘。
她騎著馬兒,揮鞭在喊,「趙十九,你怎麼可以這樣無恥」
她嘟著小嘴,揚著微笑,「趙十九,你長得太帥了。我喜歡你。」
她眉眼彎彎,湊上撒嬌,「趙十九,你親親我啊,你親親我嘛。」
「趙十九,你,真,賤」
「趙十九,我怎麼就遇上了你,你會一直對我好的,對不對」
「趙十九,即便整個天下都要你死,你還有我。」
「趙十九,你還攆不攆我走了嘻嘻,你就算攆,也攆不走我的。」
「趙十九,我說過,死也要與你死在一處,做了鬼也要纏住你,你休想就這般逃開我。」
「趙十九,我們下輩子,也一定會是愛人。」
「趙十九」
「趙十九」
烈日的驕陽下,他仿入陷入了一個旖旎的夢裡。天地間,一切都消失了。沒有戰爭,沒有硝煙,沒有傷神的爛攤子。只有她的阿七,一顰一笑,就像在他的眼前。她從馬上跳下來,張開雙臂,撲入他的懷裡,緊緊擁抱住他,向他激烈的索吻,與他無聲無息的瘋狂
「嘶嘶」
這時,大鳥似乎感應到了什麼,不安地刨著蹄子,在提醒它的主人。
趙樽托著額頭的手垂下,回頭看向背後的樹叢。
「出來」
丙一抹了抹腦門上的冷汗,「爺,您火眼金睛,這都發現我了。」
他嬉皮笑臉的討著巧,可趙樽卻面無表情,「有事」
丙一嘿嘿輕笑,看天,「今兒天氣甚好,殿下龍心大悅否能不能賞小子說幾句話」
自打趙樽從哈拉和林再一次入京,丙一便時常侍在他左右,為他署理著公事和私務。這些年,不論大事小事繁雜事,他都處理得井井有條,是一個能幹的人,嘴巴也油滑。可這會子,他卻無力為趙樽分憂,只能賣萌裝傻拍馬屁了。
他如此乖巧,趙樽果然賞了一句話,「可有王妃的消息了」
聽到這句話,丙一的頭就生痛,嗓子眼兒也發堵。
這是趙樽問得最多的話。也不知怎的,這晉王遇到了晉王妃的事,就像變了個人,讓丙一極不適應,又不得不去適應。瞥著趙樽冷肅的面孔,他小媳婦兒似的吐了吐舌頭,笑得有些勉強,「殿下,也不曉得是哪個生兒子沒屁股的傢伙造謠說王妃在靈璧。這兩日,屬下都把靈璧翻了一個顛兒,也沒找到人影兒。我看咱分明就是遇到了騙子。」
趙樽眉心微蹙,沒有吭聲。
丙一以為說服了他,為免下次再遇到這種事兒,他未雨綢繆,小意地勸。
「殿下,再遇上這種騙子,咱可別再信了」
趙樽冷眸一抬,直視著他,「你不懂。有人騙我,也是好的。」
「嗯」一聲,丙一確實不懂。他快瘋了,殿下這算什麼話
趙樽轉頭,靜靜望向天空,「有消息,強於沒消息。有人肯騙我,強於連騙子都沒了。」
「」看著他眉間緊皺出的紋路,丙一突地心酸,紅了眼眶,「殿下,您何苦折磨自個兒這五個月,我們該找的地方都找過了,也盡力了。」五個月來,晉軍探子遍布大江南北,甚至穿越了南軍嚴密的封鎖線,南下尋人。可是從漠北、到陰山、到北平、到京師,錦城夏初七待過的地方與沒有待過的地方,都找遍了,甚至還與趙綿澤派出的人撞上過,卻沒有得到夏初七的消息。
好端端的一個人,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丙一想不通。咽了口唾沫,也只剩嘆息。
「殿下,您也該放下了,還有那麼多大事等著您去做」
「大事」趙樽冷眼一剜,「我的妻子不見了,不算大事那你來教教本王,何謂大事」
他冷厲無波的聲音,嚇得丙一心肝一抽,趕緊低頭,「屬下失言,望殿下恕罪。」
趙樽從石頭上緩緩站起,身上堅硬的甲冑,在陽光照耀下,卻閃著刺骨的冷光。
「找繼續找。便是天涯海角,也要把她找出來」
他話音落,丙了還未領命,遠處便傳來「嘚嘚」的馬蹄聲。
緊接著,丁一騎著馬瘋狂地奔了過來,「報殿下緊急軍務。」
趙樽深吸一口氣,掃向他時,臉上似乎又恢復了慣常的冷漠,「說」
丁一鎧甲在身,滿臉通紅,疾步下馬,卻沒敢看他家主子憔悴的臉和赤紅的眼,只低垂著頭,大聲稟報。
「探子來報,耿三友大軍已至靈璧,駐營在十里外的陳家坡,便傳令鳳陽、淮安及安東衛指揮使,要求他們助戰,籌謀在靈璧一舉殲敵我軍主力」
趙樽微微眯眼,落日的光暈中,唇角浮上一絲笑容。
「好。」
這一聲好頗為怪異,丁一眉頭微皺,「殿下,元將軍請您回營商議。」
趙樽沒有回答,大步過去,翻身上馬,一襲黑色的戰甲在身,仿若修羅臨世。策馬跑了一段路,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回過頭來,鋒利的視線閃著冰冷的華光,可憔悴的面孔迎著血紅色的夕陽,卻像是添了一抹難解的柔情。
「傳出消息去,便說南軍六十萬人馬圍攻靈璧,趙樽陷入危局」
丁一受驚般「啊」一聲,僵在原地,小聲叨叨。
「爺是不是瘋了」
戰爭還沒開戰,便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這是為了哪般
瞥著趙樽遠去的背影,丙一拍拍他的肩膀。
「爺找不到王妃,不得不出此下策了」
南北兩軍對陣靈壁的消息,整個天下都在傳揚。
五月底了,北平城這兩日經歷了今夏最大的一場雷雨。但這座古老的城池,似乎天生便有帝王之氣,烽火衰不了它的靈氣,雷雨也挎不了百姓們對戰爭的關注與政治敏銳性。
淅瀝的細雨中,離晉王府最近的一個茶樓里,人滿為患。
「聽說了嗎晉王這回陰溝里翻了船,被耿三友那混蛋一陣圍追堵截,攔在了靈璧那地方虎落平陽遭犬欺啊,我堂堂大晏戰神,竟會落到那步田地嘆,可嘆,可氣」茶樓中間的桌子上,一個虬髯漢子一隻腳踩在長凳上,說得眉飛色舞,滿臉氣憤的紅光,「咱晉軍一路從滄州殺到靈璧,鐵蹄之下,屍橫遍野,但說到底,損耗也不少啊,天遠地遠,又無後援,也無糧道如今在靈壁被人堵住了,前有南軍的京畿大營,後有耿三友的追兵,不是被人關門捶打麼這麼前後夾擊,我看晉軍在劫難逃了」
那傢伙定是一個軍事愛好者,他口唾橫飛,就像自個兒親眼見著似的,興奮無比。
茶樓中人,隨著他時而唏噓,時而嘆息,時而擔憂,心臟也是怦怦亂跳,提心弔膽,卻無人注意倚靠窗邊的一個麻臉胖婦。
她是這間茶樓的老闆娘,偶爾也會來為客人續水泡茶,但大多數時候她都懶洋洋地找個地方倚著,像一隻冬眠的蠶蛹。
大抵是長得不好看,人又胖,茶樓中來的多數是看臉的男子,很少有人搭理她。
眾人在議論戰事,她突然撐著腰身,默默地入了內堂。
一個面目清秀的姑娘迎了上來,「老闆娘,怎麼回來了,有事」
胖婦人面孔一沉,撩她一眼,「雪舞,表姐回來了嗎」
楊雪舞微微一怔,看著她的臉色,「昨兒麗娘才傳了消息過來,說大當家原本要返程了,卻接到哈薩爾太子的消息,說哈拉和林新收了一批毛皮,讓她過去拿貨楚七,可是發生什麼事了,你臉色不大好」
胖婦人正是喬裝易服的夏初七,她微愣,擺手。
「無事她本就該常常待在那邊的,兩個人分隔兩地,對感情不好。」
自從在通天橋解開了李嬌那個死結,李邈與哈薩爾之間早已舊情復燃。
但李邈身系錦宮無數人的生存,過慣了自由散漫的生活,大多數時候還是到處漂泊。而且,哈薩爾是北狄太子,江山社稷尚且不論,就論婚配他也做不得主。若無皇帝的賜婚或是聯姻,他兩個也很難名正言順地走在一起。當初趙樽起兵南下時,夏初七曾經向李邈玩笑著許諾,等來日大位即定,自當為韓國公平反昭雪,並恢復李邈的郡主名號,讓趙樽頒旨賜婚。
李邈聽了,但笑不語。
可夏初七知道,她在盼望,在等待。
從晉軍起兵之始,李邈便以錦宮的名義,捐獻給晉軍數十萬兩白銀
除此,還有馬匹、糧食、棉被等軍資若干
這裡面,自然也有哈薩爾的功勞。比如晉軍騎兵使用的馬匹,大多來自漠北。
眾所周知,漠北高原上的馬兒,最是剽悍強健。
也便是說,不論李邈還是哈薩爾,都對趙樽與趙綿澤這一仗,寄予了厚望。
夏初七從內室出來,殷勤地上去為客人續水泡茶,聽客人們高談闊論,說前方戰局如何兇險,聽他們討論趙樽要如何才能擺脫僵局,找機會反敗為勝,可聽來聽去,大多都是紙上談兵,不切實際。她微微一笑,臉上並無半分擔憂的情緒。一直等到天黑了,茶樓打烊,合上了最後一塊門板,她才換上一身輕便的褲裝,領著楊雪舞,偷偷往晉王府的後門而去。
從滄州回到北平,她並沒有馬上去晉王府找寶音。
她了解趙樽的行動速度,一定會在她之前派人到達。
只要她去了晉王府,便再也走不掉了。
所以,她並沒有慣性思維地那般去做,而是找到錦宮的秘密聯絡點,從而找到李邈,在晉王府不遠處住下。
夜半三更時,李邈或楊雪舞也會偶爾帶著她潛入府里去看寶音。
女兒已經四歲了,長高了,長大了,小臉兒也更加漂亮了,可她卻不能光明正大的與她說話,與她玩樂,聽她喊一聲「阿娘」。
她每一次出現,都是在寶音熟睡的時候。這一次,也不例外。
楊雪舞守在房外,寶音的奶娘在她的迷藥下,睡得呼呼直響。
夏初七站在寶音的床前,掛上帳子,靜靜地看著她的小臉兒,過了好一會兒,終是坐了下來,手輕輕地撫上去,那奶氣的臉兒,粉嫩脂白,滑如豆腐,讓她的心柔軟一片,低低的聲音,也像融了蜜糖,滿是做娘的憐意。
「寶音,娘該帶你走嗎」
「娘想你,每天都想帶你走,跟你在一塊。可外面到處兵荒馬亂的,娘帶著你不安全,晉王府是最好的地方了原本娘想等著你阿爹打完了仗,天下太平了,便偷偷帶你離開,但如今娘有些等不及了。」
床榻上的紗帳無風而動,熟悉的寶音嘟著嘴,呼著氣兒,不會回答她。
可這時,低垂的紗帳邊上,卻默默走出一個人。
「等了這麼久,總算是抓住你了。」
那人一襲藏青色的衣袍,黑黝黝的臉上,有著淡淡的疤痕,正是奉命留守北平的甲一。
「抓什麼抓」夏初七撐手站起來,走近,懶洋洋掃他一眼,「我只是來看我的女兒。」
甲一皺眉,「可你想帶她走。」
夏初七笑了,「可你知道我在北平,卻沒有稟報給他。」
甲一一默,安靜地看著她,並沒有因為她這句話生出多餘的情緒來。她說得沒錯,他是猜到了她在北平。因為寶音好幾次告訴他說,晚上做夢夢到娘了,娘與她說了好多話,娘還會親親她的臉,親親她的額頭,娘還會抱著她睡覺。知道了,甲一卻沒有告訴趙樽,也沒有加強防禦,甚至故意給她留出方便來。
不過五個月來,這也是他第一次碰上她。
「為什麼」夏初七輕笑,「為什麼沒有告訴他」
「不為什麼。」甲一回答得很平淡,「你不願意,我便不說。」
夏初七怔忡一瞬,淡淡笑著,「甲老闆,謝謝你。」
寶音屋子裡的燈火併不明亮,還帶了一層橙黃的光,看上去溫暖、和煦。甲一就著光線,默默看著她豐腴了不少的腰身,還有刻意喬裝過的臉,眉頭微微一皺,「你懷著身子」
夏初七聽不見他的語態是肯定還是疑問,卻可以看見他幽暗的眸子裡淺淺的憂色。
這個男人是關心她的,不是因為趙樽的關係,僅僅只是因為她自己。
這項認知,讓夏初七心緒鬆緩了許多。她抿抿唇角,瀲灩的美眸中波光微動。
她沒有否認,上前一步,直視著甲一,「是有了身子又如何你要改變主意嗎要告訴他」
甲一許久沒有動,低頭看著她,複雜的眸子中,似有掙扎與躊躇,「你一個人在外面,我已是不放心。懷著身子,更是讓人安不下心來。」頓一下,他像是為了挽留她,在竭盡全力地尋找著藉口,「再說,殿下在靈璧被圍,你就不擔心夏楚,留在府里吧,留下來可以知曉戰事,也能免了他的後顧之憂。」
夏初七手臂下垂,撫了撫隆起的小腹,突地笑了,「甲老闆,旁人不了解他,難道你我還不了解嗎」
甲一默了,「你想怎樣做」
夏初七低頭,看著床上微微嘟唇的寶音,覺得屋子裡的燈火太烈了,烈得她有些睜不開眼,烤得她渾身發汗,腦子裡也不受控制地就想到了寶音的爹她艱難地坐回床沿上,握緊寶音的手,握緊。
「我明兒天亮就走,你不要攔我。」
甲一眯眼,「我若是不同意呢」
夏初七側眸,唇角狡黠一彎,眸底有著隱隱的壞笑,「甲老闆,我以為你會幫我的」
久久,甲一才冷著臉,平靜地道,「當年,我與十天干歃血為盟,決定誓死追隨晉王之時,便決定了這一生都不會背叛他。這並非誰應當臣服於誰,應當聽命於誰,而是基於男人應有的忠誠。但是今日」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甲一突然一嘆,「你的要求,我沒法不同意。」
夏初七看著他的臉,「你不抓我去邀功了」
甲一平靜道,「想抓住你,不得付出代價麼」
說罷他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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