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節
由廣武侯領三十萬大軍南下平亂,掛帥中軍。」
話罷,殿上贊聲不絕,和氣一團。
聖旨其實是早就擬好的,只要照著念上一番便成。可誰也沒有想到,等鄭二寶念完了南征的聖旨,趙樽卻淡淡地看向武將的行列,不溫不火地道,「但凡今日在大殿上主動請纓的人,官升一級,食祿漲三級。其餘眾者,官降一級,食祿降三級。」
趙樽為人素來酷烈,但這般憑著一個決定便定了這麼多人的仕途,卻是令人無法想像的。簡單思來,極是草率,可仔細一想,也是有理。身為武將,不願為國出征,養來何用奉天殿上安安靜靜的,領了賞的人與受了罰的人,謝恩的謝恩,告罪的告罪,卻無人敢說三道四。
這便是鐵血皇帝的好處,說一,就無二。
緊接著,為解北狄之危,趙樽頒布了第二道聖旨。
鑑於與北狄的睦鄰關係,即日派使者前往北狄,再許姻親。將臨安公主之長女,清惠郡主李邈許給北狄太子哈薩爾為妻。一個郡主便想嫁給人家的太子做正妃,這有些不合邏輯。朝臣們私里認為,北狄皇帝和太子除非瘋了,若不敢肯定不會應允,這分明就沒有誠意,帶著侮辱,還有看不起北狄之嫌。
若無先前的「冷血鎮壓」,這一回合肯定有人持反對意見,但那麼多武將都降了職,罰了俸,這會兒子臣工們對這個皇帝的脾性徹底臣服了。摸不準兒的事,就由著他去折騰,紛紛拍著馬屁,高喊「陛下英明,吾皇萬歲」了事兒。
趙樽無疑是英明的。
他這個決定沒有多久,就得到了應驗。
北狄皇帝先前派兵騷擾南晏邊境,除了心裡有巴根的仇恨之外,一則也認為趙綿澤還會有翻身的餘地,而且烏仁和烏蘭兩個女兒都嫁給趙綿澤了,作為「岳丈」,他若沒點姿態,似乎也說不過去。二來,從他的角度考慮,就算他不與趙樽為敵,趙樽也得與他為敵。何不先下手為強
一多個月後,接到南晏皇帝的手書,北狄皇帝考慮了三日應允了。
手書里,趙樽極有誠意地告訴了他趙綿澤的死亡以及烏仁瀟瀟的現狀。而且,南晏主動提出聯姻,便是為了屏除舊怨,不會再與北狄算帳。都是需要休養生息的時候,誰又願意勞民傷財雖然南晏的郡主配北狄的太子有點瞧不起人,但拒婚了無數次的哈薩爾,這回卻堅持己見,非娶那個郡主不可。幾重壓力之下,北狄皇帝同意了。
不費吹灰之力,便搞掂了北匪的問題。不僅顯示了南晏的天朝上國姿態,還成全了哈薩爾與李邈這對苦命的鴛鴦,趙樽一箭三雕,幹得極是漂亮。不,應說是一箭四雕,此舉做為趙樽繼位以來的頭等「國家重事」,他處理得乾淨漂亮,也對他的執政力度有著充分的肯定。
兩個月後,北狄遞上國書,要與南晏永祿朝化干戈為玉帛,共修百年之好。
同時為了以示誠意,北狄哈薩爾太子將會親臨南晏,迎娶清惠郡主李邈。
一樁姻緣,兩處相思,三年等待,四載苦熬終於修成正果,自是美事一樁。
神仙眷戀的事兒,都是後話,暫時不提。
且說陳景領旨之後,當日下午便前往南郊京畿大營點兵點將,籌備西南平亂之事。
冬月二十五日,南征軍啟程。
趙樽身著烏金盔甲,騎著高頭大馬,在南郊祭天,為南征軍送行。陳景在三軍陣前起誓,「不平南患,絕不還朝。」南征大軍遠去了,此行聲勢浩大,實數三十萬,號召五十萬,看上去就像只是一次對趙綿澤餘黨的清掃。但只有少數人知道,陳景還負有尋找趙綿澤的私密任務。
值得一提的是,儘管陳景反對過,晴嵐還是隨同南去了。
他夫妻歷盡四年風霜戰事,已為一體,難以分離。
不過,晴嵐的舉動,倒是得到了陳家翁婆的支持。
兒子隻身在外,有兒媳照料,自是好的。
可自古將軍出征,那有帶家眷的道理為了免得軍中將士議論,晴嵐效仿夏初七的做法,成了陳景的參將,在軍中行走,除了幾個相熟的人,誰也不知她是廣武侯夫人本尊。
約摸半個月的水陸行軍,陳景一行人到達漢江,三日後,向朝廷發出第一封捷報,在這裡,陳景所率兵馬悄無聲息地拿下駐紮的散亂南軍,幾乎沒有造成人員傷亡。這些南軍在趙樽稱帝後,原就無心戰鬥,如今朝廷之師到來,無須幾個回合,便作鳥獸散。
捷報上短短几個字,看上去輕鬆。
可一路行軍的苦和收復南軍占區所付出的代價,卻足以彪炳春秋。
都以為陳景會就此一路打到耿三友駐紮的金沙江沿線,可誰也沒有想到,又一個月後,一道喪報卻從南征軍緊急傳入了京師陳景所率南征軍進入川諭,在南軍守衛嚴密的順慶府,連破多個城鎮後,直至眉州、雅州,繼續推入寧番衛。此時,南征軍已與耿三友有過好幾次短兵相接,但耿三友手底下領的全是趙綿澤最後的精銳之師,戰鬥力極強,加上他有著與晉軍四年的戰鬥經驗,早已是沙場戰將,他組織起了零散在西南各地的南軍與官員,以及從京畿之地逃出的散兵,加上整肅,大舉哀兵之旗,宣傳晉王作亂,逆天篡位,進行大規模洗腦,甚至得到了當地老百姓的同情與支持。都說「強龍壓不過地頭蛇」,耿三友在這一帶,如魚得水,時戰時退,時撓時襲,數個回合,與南征軍各有勝負。如此兜兜轉轉,南征軍一路追擊入寧番,陳景布局於此,正準備與耿三友大決戰之際,卻突然發生了一陣意外。
有斥候來報,在通往烏那的長河西魚通寧遠發現了趙綿澤的貴人顧氏,她與一個丫頭相伴,包著大頭巾,行事遮遮掩掩,暫未發現與耿三友所率部接觸,不過不排除趙綿澤就在通寧遠的可能。陳景率兵至此,尚未遭遇到耿三友部最激烈的反抗,原本就覺得有些奇怪,如今想來,也凜了心腸。他讓人拿著顧氏的畫像去通寧遠再三打探,得到了相同的結論,據當地百姓說,確實見過此女出現。
簡單的戰爭局勢,變得微妙而複雜了。
但能夠發現顧阿嬌的蹤跡,那也是好事,說不定就能順藤摸瓜找到趙綿澤。
陳景大喜過望之下,囑咐副將在寧番與耿三友周旋,當晚便率領五萬人夜入通寧遠。
卻沒有想到,這是耿三友為他擺的一個局。
等他察覺到不妙時,已誤入耿三友大軍的包圍圈,再無退路。
陳景所率三萬人被困城中,在斷水斷糧的情況下,與耿三友大軍激烈奮戰了三天三夜,仍是沒有等到援軍的到來。陳景與部將戰至最後一刻,腹部中箭,從城樓摔下,當場陣亡。
一代名將,殞在川蜀,含恨而終。
接到奏報那一日,京師城的上空,烏雲不散。
沒有人會相信陳景真的死在了通寧遠,死在了耿三友的詭計之下。他那樣勇武的一員虎將,歷經十來年的沙場考驗,都沒有出事,卻在小小一個通寧遠翻了船不僅眾人不信,便是趙樽也不敢相信。從陳景考上武狀元的次日,他便一直跟隨在趙樽身側,數年如一日,陪他南征陪他北戰,一身風霜,如今他登基為帝,陳景正該享受富貴榮華的時候,卻戰死了,讓他情何以堪
隨著喪報回來的,還有一封陳景大戰之前寫下的絕筆。
「刀未缺,弓未斷,人未亡,吾必一戰到底,以吾之血護大晏朗朗乾坤。通寧遠事敗,三萬將士含恨成殤,吾乃大罪是也。臣陳景,遙跪陛下,懇請責罰然,吾之妻晴嵐受了重傷,吾之女囡囡尚且年幼,吾之父母年事已高,望吾兄弟代為護之。」
趙樽看完喪報,一句話也沒有說,靜靜地走到了當初的演武場。
那也是他第一次見到陳景的地方,當時的武狀元,身手矯健,武藝高強,立挫群雄,勇武無匹而這些只是其次,陳景冷靜的頭腦,為人的忠厚,還有面對強敵時的鎮定,才是趙樽真正看重的地方。不過,看重也只是看重,只是欣賞,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武考之後,陳景會找上門來,主動要求跟他一塊干。
他記得當時只問了一句,「理由」
陳景回答:「你是男人,真正的男人。是頂天立地英雄。」
他還說,「殿下的事跡我聽得很多,心裡頭一直仰慕於你。但未中武狀元之前,我自知沒有隨你左右的資格請殿下收下我吧。」
趙樽從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英雄。小時候,洪泰帝讓他習武,卻有意無意地抑止他學文,他知道,父皇是要培養可上戰場的將領,不要爭王奪位的野心王。十幾歲便上陣殺敵,他也沒有太多要做英雄的想法,只是想儘自己的一點心,做好自己的事,也讓那個高居龍椅上的親爹,能多看他一眼能夠被陳景這樣的人物奉為英雄,趙樽心下有的,是一種「是英雄,重英雄」的感受。
算一算,陳景隨了他近十年。
他是趙樽的侍衛長,也是一個他可以放心地將後背留給他的人。
那麼多年的日子共度過,有過風雨,有過患難,有過無數次的死裡逃生,如今他得了江山,許他爵位,給他封妻蔭子,他卻沒有再多等一等,再等一等,至少有個兒子承他功勞也好。
寬敞的演武場上,北風吹得趙樽衣袂飄飄,他緊扼的拳頭上青筋突顯。
面上冷硬如鐵,心卻如血在滴。
好一會兒,在冷風中,他問,「廣武侯夫人,可有消息」
隨同前來的丙一不敢看他的臉,還未出口,自己已率先落下淚來。
「當日陳景前往通寧遠,晴嵐也一路跟去了。魏將軍聽聞消息,率兵趕去援助時,通寧遠已是一片狼藉,他並未見到人。只是有僥倖逃脫的將士證言,他親眼看見廣武侯中箭之後有一個披頭散髮的女子隨他跳下城樓。殉,殉夫了耿三友感念他夫妻情深義厚,將他們遺體從亂屍中找出,合葬在通寧遠。」
陳景死了,晴嵐也死了。
趙樽闔上眼,身子微微一顫,許久沒有動彈。
一將功成萬骨枯,一個皇朝基業付出的又是多大的代價
丙一沒有聽見他說話,瞄他一眼,想要安慰。
「陛下,節哀」
趙樽仍舊沒有睜眼,冷寂如冰的臉上,似乎也沒有多餘的情緒。他輕輕抬了抬手,龍袍上的金龍爪子,張牙舞爪地在風中發狠,他淡淡,「你也下去吧,朕靜一靜。」
那一日,皇帝一個人在演武場待到落晚方回。
當日夜裡,便有聖旨下來。旨意內容,總結就一個字殺。
陳景與晴嵐之死,是繼夏初七出事之後,對趙樽的又一大打擊,也似乎踩塌了趙樽對趙綿澤餘黨的最後底線。次日,趙樽調集數十萬京畿大軍,由定安侯陳大牛親自領兵,以報復似的軍事行動越過山巒,踏過平原,到達金沙江一線,完全以滅絕似的殺戮方式,遇人便殺,遇城便屠,也不接受南軍任何形式的投降與告饒。整整三日,通寧遠與寧番各地屍橫遍野,哀鴻陣陣。這一仗,也成為了永祿朝最大的一次殺戮,造成了無數的無辜者死亡。由此,趙樽「酷烈、兇殘,嗜殺」的惡名更是板上釘釘的寫入了後世的歷史,也成了時下的老百姓畏懼與詛咒他的緣由。
有野史雲,當時陳大牛手下兵卒殺人殺得手都酸麻了,拿刀都刀不起。
通寧遠之屠十日後,陳大牛終於遭遇了耿三友。
這是時隔數年之後,二人的首次見面。
他們相識於戰場,卻也結束在戰場。
陳大牛是一個執行命令極為僵化的人,不會因為任何私心與往昔情分手下留情。而耿三友不怕陳景,甚至不怕趙樽,但他偏偏怕陳大牛。每個人的心裏面,都有一個死穴,有一個與眾不同的人。陳大牛便是耿三友心裡的劫難。從很多前年開始,他便是洪泰帝培養的哨子,他受命於趙綿澤,也忠於趙綿澤,那是他的信仰。但是對陳大牛,這個曾經一心一意把他當成自家兄弟來看待的人,就算他的心臟煉成了石頭一樣的堅硬,也不得不軟化。
此戰,陳大牛單槍匹馬,闖入耿三友大陣之前,招招狠辣,式式逼命。耿三友避無可避,戰又戰不過,不得不領著殘部,節節敗退。陳大牛邊追邊戰,大軍所到之處,一律夷為平地,「為陳景復仇」的怒火,不僅燒著他的心,也燒著南征軍將士的心。鮮血蒙住了日月,殺戮淹沒了都城,經過半個月的恐怖戰役,耿三友被追至金沙江邊,退無可退。
迎著冬日的寒風,他看著陳大牛,於江邊自刎。
刀入喉管前,他只留了一句遺言。
「大牛,這一生為國盡忠,我死而無憾。來生,我還做你兄弟。」
耿三友屍身倒地,鮮血流入金沙江,染紅了一片江水。
餘下趙綿澤的精銳殘部為免被屠殺,紛紛投江自盡。那一日的悲歌,在金沙江上空持續了許久。
自古成王敗寇,於耿三友,於陳大牛而言,只是各為其主,並無私怨。
選擇不同,立場不同,結果就不同,甚至於,也並無對錯。
金沙江邊上,陳大牛慢慢下馬,托住了耿三友的屍首,就地掩埋。
堂堂七尺男兒,他渾身浴血九生一死也沒有哭過,卻在耿三友的墳冢前放聲大哭。
哀嚎聲直入長空,那悲愴的吶喊,不知是為妄死在通寧遠的陳景夫婦,還是給耿三友最後的輓歌。
收拾殘局時,陳大牛清點了耿三友的遺物。
沒有想到,卻發現了一封趙綿澤的手書。
大抵意思,是讓耿三友整肅西南各部,準備反攻應天府。
為了以示對他的信任與恩寵,他許諾大戰勝利之後,給耿三友兵部尚書和五軍都督之位。除此之外,他還專程賜給耿三友一個絕世佳人,讓侍從從京師送來她便是顧阿嬌。雖說顧氏確實長得貌美勾人,但好端端的,趙綿澤也不會輕易把自己後宮的女人送人。這中間確實有些緣由。耿三友早些年便在重譯樓見過做侑酒女的顧氏,且心有好感,只是不待他出手,顧阿嬌便出事了。
後來,趙綿澤指使顧阿嬌,通過烏仁瀟瀟之口,把京師城防空虛,晉軍可直入應天府的消息,巧妙地傳入柔儀殿,便故意放月毓出應天府,前往北邊,想要引晉軍入蘭子安和耿三友的口袋,封死逼殺。為了做得逼真,他還派人絞去了月毓的舌頭。卻不料,被趙樽將計就計,陣前與夏廷贛一起策反了蘭子安,導致行動失敗。
在晉軍大舉攻入京師之前,趙綿澤心知大勢已去,但還是留了後手,便是耿三友。
趙綿澤對顧氏本就無情,為了籠絡耿三友,他一邊封官許願,一邊又順水推舟地送上了他的心頭所好。如此耿三友收了顧阿嬌,自是感恩戴德,覺得皇帝不拿他當外人,他守的不僅是趙綿澤的江山,也是他自己的前程。而顧阿嬌的出現,也導致了陳景折戟通寧遠。
陳大牛唏噓萬分。
金沙江一戰後,他私下派人尋找趙綿澤與顧氏,自己卻領兵一路西進南下,馬蹄踏遍了雲、貴、川等地這樣一隻殺人如麻的軍隊,是令人生畏的。儘管自耿三友死於金沙江後,南征的京軍便人性化了,不再隨便殺人,但所到之處,南軍仍是避讓不已,無人敢與他正面過招。定安侯所率軍隊,由此成為了一支魔鬼軍隊,幾乎未遇抵抗,一路高奏凱歌,殺得西南天空,啼哭不絕,馬嘶萬里。如此一來,這一片翻滾著血腥味的大地上,盤踞了數年的建章朝政府與軍隊,終是退敗,一個又一個城鎮,被納入趙樽麾下,由永祿朝廷管轄。
然而,陳大牛並未由此收手。
他率領的京軍鐵蹄,繼續往南逼去,直插交阯。
據野史記載,定安侯打了一路,也尋找了一路的建章帝。然而,歷時數月,除了在臨安逮到疲於奔命的顧阿嬌之外,趙綿澤始終蹤跡全無。
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般憑空消失了。
由此,也成為了大晏歷史上最重要的謎團之一。
這些都是後話,暫且按下不提,只說京師應天府。
陳景的報喪傳入京師的第三日,甲一便從北平返京了。
這時,時令已近除夕,京師城華燈溢彩,炮仗不斷,都在等著那一餐團圓飯。
甲一帶回來的人,除了寶音公主之外,還有晴嵐與陳景的女兒,小名兒囡囡,大名還沒有來得及等到陳景為她取。趙樽在華蓋殿見到了甲一,也見了那個三歲的小姑娘。粉嫩的小丸子身子有些瘦弱,性子內向,靦腆,入了皇城,便有些緊張,扯著寶音的手,怎麼都不肯放。
兩個小丫頭在北平生活了那麼久,儼然已經成了信賴的小夥伴兒。
六歲的寶音是個懂事的丫頭,尤其在囡囡面前,她儼然就是個大姐姐。一手牽著囡囡,一手拎了個繡著荷葉邊的小包,屁股後頭還跟了一隻小狐狸,小模樣兒俏皮好看,膽子不小,氣勢也不弱,在看見趙樽的第一眼,她並未認出他來,下意識便攔在囡囡跟前,想要保護她。但略略蹙眉凝思一瞬,她便回憶起來了。放開囡囡,丟了小包,蝴蝶似的飛撲到趙樽的懷裡。
「阿爹,真的是寶音的阿爹,阿爹,寶音想死你了」
「乖,回來就好。」趙樽撫著她的頭,聲音喑啞。
寶音咯咯笑著,抱住趙樽的腿蹭來蹭去,撒著嬌。過了一會兒,她突然反應過來了什麼,抬頭四處張望著,小眉頭緊緊蹙起,「阿娘呢寶音來了,阿娘怎麼不來接我」
趙樽眉心一擰,沒有回答。
卻讓奶娘把炔兒跑過來,彎腰遞給寶音看。
「寶音,這是弟弟,他叫炔兒。」
幾個月的炔兒,眉目已長得很是俊秀,那小眉頭小眼睛小嘴巴,機靈得像一隻可愛的小動物,看得六歲的寶音心性大起,馬上便忘了剛才的問題,也忘記了她的阿爹,小心翼翼地抱著炔兒襁褓,便自得其樂的逗弄起來。
趙樽這才直起身,沖呆呆發怔的囡囡招了招手,和顏悅色地道,「你是囡囡」
三歲的小囡囡看到生人很害怕,她咬著下唇,條件反射地偎入背後的奶娘的懷裡。奶娘瞄一眼趙樽,緊張不已,扳正她的小身子,小聲兒教道,「小姐,快給陛下請安。說,陛下萬福金安。」
囡囡在北平時,沒有那麼多的禮數,平常很得自由,看著這肅穆的大殿,看著一個個小心翼翼的人,她害怕不已,扁了幾次嘴巴,還是沒有出口。
看得出來她不如寶音頑劣,性子也淑靜許多。
奶娘還要說什麼,趙樽抬手制止了她。
慢吞吞走過去,他蹲在囡囡身邊,看著她眉眼中熟悉的影子,抱起她來,喉嚨微梗。
「不必叫陛下了,往後跟著寶音,叫阿爹吧。」
一個時辰之後,永祿帝在華蓋殿下旨,收廣武侯陳景之女為義女,冊封為通寧公主,賜名為嵐。從即日起,通寧公主陳嵐養在宮中,與寶音公主為伴,不分尊卑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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