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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節

    入,屋子正中的床帳里卻傳來一道有氣無力的聲音。似譏笑,似調侃,又似怨念,卻清柔得聞之若醉。

    趙綿澤身軀微微一僵,但他只停頓一瞬,便再次邁開了步子。沒有回應,更無斟酌,徑直站在了床榻前約摸三尺遠,方才低低出聲。

    「是,來都來了,皇后也不願一見」

    帳簾迎風微拂,裡面的人靜了一下,又是一笑。

    「陛下還真是不怕天劫來一趟魏國公府,自己差一點性命不保不說,如今連太皇太后都應了劫。你若再執意見我,就不怕再出些什麼事端來」

    她這句話換了往常說來,肯定無人相信。但眼下趙綿澤遇襲若說有人刻意,那太皇太后的死,卻是事實。所以,不管趙綿澤信不信,反正旁邊的人是信了。第一個上前阻止的人是何承安,他額頭滴著汗,鞠著身子的樣子極是謙卑,聲音也有濃濃的怯意。

    「陛下皇后娘娘說得極是在理。天劫一說,不可小覷,反正您與娘娘的大婚也沒幾月了,不如先回宮,處理正事為上。」

    「你怕」趙綿澤冷了眼,聲音陰霾。

    「奴才不,不怕。」何承安說不怕,可怎能不怕要知道先前那一隻冷箭離他近幾寸的距離而已。一不小心,那提前應了「天劫」的人就是他了。他榮華富貴還沒來入及享,才不想平白無故就歿了命。

    「嘿嘿,奴才賤命一條,死傷不懼。只是憂心著陛下的龍體康健,才請陛下不要」

    「閉嘴」

    趙綿澤怎會不了解這廝的脾性尤其如今,他人都走到了床前了,夏初七越是不想見他,越是推託,他越是心底生疑,越是想要證實。

    大抵是太皇太后的死,加上今天的遇襲,再加上夏初七的拒絕,讓他耐性用盡,甚至連多餘的一句話都不想再說,猛一把揮開何承安的手便大步過去,走到夏初七的帳前,抬手便要撩帳。

    「趙綿澤」夏初七直呼其名,聲音冷厲,「你要做甚」

    「皇后百般推諉,不肯見朕。既如此,朕只好自己動手了。」

    冷冷一哼,他沉著嗓子說罷,突地撩開帳子。

    可帳內的情形卻與他的想像不太一樣。帳子裡的女人躺在床上,像是沒有穿衣服,白皙的兩邊削肩裸露在外,除了面色稍稍發白,頭髮略微凌亂,樣子稍帶憔悴之外,並無任何異常。更為緊要的是,雖然她身上蓋著被子,但被子並不厚,身體曲線一眼可見。腹部平平,與消息上說近八個月的身孕也不太相符。

    看他怔住,夏初七笑著捋了一下頭髮,又提提被子,打了個哈欠。

    「我習慣了裸睡,讓陛下見笑了。」

    再看一眼她裸露在外的肩膀,趙綿澤目光微微一深。夏初七見狀,嬌聲一笑,「可我即便裸睡有罪,陛下想要責罰,這般不請自入,撩帳窺視,會不會也有損帝王威嚴」

    什麼「裸睡有罪」她完全是在拆東牆補西牆。

    趙綿澤心裡有怨,但聽她魔音一般的奚落聲,蹙著眉頭,臉上也略有一些發燒。不管如何,他是一個有良好出身受過良好教育的皇族男子,大半夜闖入姑娘的房門,強行拉開帳子本就不是君子所為,如今想看的東西沒有看見,反倒讓夏初七給揪住了小辮子,著實狼狽。

    「既然陛下來都來了,太皇太后的事也不想管了,那便先在外頭吃口茶等著,容我更了衣裳,再來相陪如何」夏初七此時強撐著虛弱的身子,自是不想與他久談。笑著激將完他,又扭頭看向臉色灰白不均的鄭二寶。

    「二寶公公,怎的不懂事」

    「啊」一聲,那貨還在發傻。

    夏初七嗔怨一瞥,「陛下都來了,還不請出去吃茶」

    鄭二寶這時方才從恐慌中回過神,目光從她癟掉的腹部收回來,長吁了一口濁氣。

    「噯奴才省得,這便去」

    「不必了。」趙綿澤打斷了他,目光一閃,負手背轉過身去,面向著門口,低低道,「朕這便回要宮去了,皇后身子不好,便在府中將息著吧,往後,不要再隨意出府,以免生事。」

    靠生事的人,分明就是他吧

    見他拂衣要走,夏初七唇角一翹,突地叫住他,「陛下等一下。」

    她嬌聲一喚,趙綿澤便如同被貓兒抓了心,迫不及待地回頭。

    「何事」

    夏初七噙笑的目光看向了桌案。桌案上的一個檀木托盤裡,有今兒晚間趙樽過來時帶的幾條青綠黃瓜,翠生生看著格外惹眼。眼珠子骨碌碌一轉,她似笑非笑地道,「那幾條黃瓜都是新鮮的,我托人去摘的,陛下帶回去用罷。」

    趙綿澤目光一凝,不明所以。

    她眉目一揚,呵呵一笑,又道,「宮中珍饈佳肴不少,黃瓜實在是尋常俗物。可到底是我的心意,陛下就收下吧若是您吃不著,宮中妃嬪那樣多,總有吃得著。即便妃嬪們也吃不著,但總歸用得著。畢竟僅憑陛下一人之身,即使有心,恐也無力,難免疏於關照六宮。不能日日前去,送幾條黃瓜安撫,也是聖心恩澤。」

    文縐縐「喳喳喳」說了一堆,等她說到最末,趙綿澤才總算懂了她的意思。

    微眯著眼,他看著面前一本正經的女人,有些不敢置信。

    這樣的話,普天之下,除了楚七,恐無他人爾

    想了想,他低頭笑了笑,轉頭看向何承安。

    「收下,回宮送給娘娘們。」

    「是。」何承安抹了一腦門兒的冷汗。

    夏初七的肚子沒有孕相,宮中之事也確實急迫,趙綿澤沒有再耽擱,領著人匆匆出了楚茨院,便離開了魏國公府。夏初七目送他的衣角擺出門檻兒,緊攥的拳頭方才鬆了開,長長吐了一口氣,癱倒在了床上。

    好險

    先前在地下堂里要死要活時,她還怨懟她那小閨女為何偏生要選擇這個時候出生。如今再一想來,她家這個小寶貝,是世上最懂事貼心的孩兒了。

    她的出生,是保護了她的爹娘啊。若不是她提前出生,哪怕再多等幾個時辰,恐怕也將釀成大禍。若不是趙樽搶了先機,搞掉了太皇太后,今兒之事恐怕也不容易這般善了。

    一切都是天意。

    只是,道常大師說「兒生母死」,如今女兒出生了,她卻沒有事,還好端端的活著,女兒也好好的,是不是代表她生女兒沒事,生兒子才會有事

    閉上眼,她百思不得其解。

    趙綿澤從魏國公府回到含章殿的時候,宮中紛亂未止。太皇太后已由孫嬤嬤等幾位近身的侍人換上了壽衣,正安詳地躺在床上,面色平靜,看上去並無痛苦,算得是壽終正寢。

    打從趙綿澤記事時起,他這位皇祖母待他就是極為親厚的。在他的心中,皇祖母仁厚寬和,賢德端方,跟著皇祖父日夜操勞,為國為家,實在是世間不可多得的奇女子。如今突然離世,他想起近段時間以來她的循循善誘,不免肝腸寸斷,情不自禁飆出了幾滴孝孫之淚。

    「皇祖母,您怎的就這樣去了不等見上孫兒一面」

    「主子啊奴婢索性也隨了你去才好」孫嬤嬤侍候太皇太后的時間最長,也忍不住跟著痛哭流涕,呼天搶地。

    一時間,殿中哭聲陣陣,嗚咽聲聲,好不哀婉。

    蘭子安抹著眼淚兒,託了一件孝服,走上前來。

    「陛下,太皇太后得見佛祖,已然賓天,請陛下服孝。」

    「嗯」一聲,趙綿澤哽咽著點點頭,由著何承安和蘭子安侍候著換上了孝服,奔至床邊,對著太皇太后的遺體再一次低低嗚咽。帝王之淚,引得殿中悲慟萬分。

    好一會子,看時間差不多了,蘭子安吸著鼻子,躬身諫勸。

    「陛下還請節哀,太皇太后大行已去,但身後之事還未安頓」

    經他這麼一提醒,趙綿澤像是方才想起似的,回頭看他一眼,讚許的點下頭,啞著嗓子道,「皇祖父重病在床,久居乾清宮,朕一人肩著江山社稷之重,正想要多多聆聽皇祖母之教訓,她老人家就先行了一步。諸位愛卿,遭此禍事,朕心甚亂,如此,太皇太后身後之事,就有勞諸位了。」

    「陛下節哀,臣等萬死不辭」

    含章殿內跪了一地的文武百官,山呼萬歲不止。

    表演性質的作秀完畢,孝子賢孫們經過半盞茶的工夫討論之後,把擬好的數十個太皇太后的諡號都呈給了趙綿澤。

    「請陛下定奪太皇太后尊號。」

    一個尊貴的女人,一生富貴榮華享盡,最後的榮譽都賦予了一個諡號。

    趙綿澤眼圈通紅,拿起草擬的諡號一一看完,提起案上御筆,勾出一個「孝聖恭憲仁肅慈惠莊和敬天承德皇太后」交給了蘭子安。等他領命退下,方才拿手指撐著額頭,悲痛萬分地哽咽出聲。

    「太皇太后大行,天下舉哀。傳朕旨意,擬八百里加急文書通告四海,曉諭藩王。命安王、寧王、湘王、吳王等火速回京奔喪,令在京的秦王、晉王、肅王偕同治喪。各部、院、寺、司、府及各地大小官員,在大行太皇太后治喪期間,不得娛樂,不得歌舞,不得婚嫁,不得慶壽,不得違者嚴懲不貸。」

    末了,他圍視一圈,又哀容滿面的一嘆,補充了一句。

    「為太皇太后舉喪,用兵實為不吉不孝。傳朕旨意,從即日起,無朕之口諭及詔書,不論京畿內外,各大營、衛、所均不許調動一兵一卒。違令者,以通敵叛國罪論處。」

    這一道前面妥妥的全是例行公事,後面補充的一句來得甚為蹊蹺,卻也嚴重。從另外一個方面來說,趙綿澤很明顯提高了警惕,也實實在在地反應了他這個經洪泰帝二十多年悉心培養的新君,一副溫文爾雅的外表下,其實有一副鐵腕政治的心腸。

    眾位臣工各有各的任務,紛紛跪拜退下準備治喪之事,只有趙楷一人留了下來。他恭順地立于丹墀之下,扛手稟報。

    「陛下,魏國公府的刺客有眉目了。」

    「說」趙綿澤只有一個字,神色哀痛。

    趙楷看一眼左右,欲言又止。趙綿澤眉頭一皺,抬手擺了擺,等何承安和焦玉等左右侍候之人都退了下去,方才溫軟著嗓子,有禮有節地道,「六叔請說,到底何人所為」

    「回陛下,臣將在魏國公府擒獲的賊人押入大牢,連夜進行了審訊。但臣萬萬沒有想到,他們口中呼著主公,其實卻是」趙楷拖著聲音,瞄他一眼,遲疑一瞬才補充道:「是秦王的人。」

    似乎也沒有想到刺客會是趙構的人,趙綿澤略有一些吃驚。

    「此話當真」

    趙楷不答反問,「難不成陛下以為是晉王」

    他這樣反問一國之君,其實有些逾越禮制。但趙楷素來與趙綿澤親厚,又是他的心腹之人,手上帶著一支與趙綿澤身家性命息息相關的大內禁軍,兩個人的關係到了這樣的地步,比之他人確實親厚了許多。

    趙綿澤沒有點頭,也沒有反駁,只是臉色微微一沉,轉了話題。

    「六叔,朕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陛下只管吩咐。」趙楷低下陰沉的眉目。

    「太皇太后大行,京師防務尤其重要」趙綿澤沉著聲音,說了好大一通關於京師防務的事情。就在趙楷以為他真的只是關心皇都安危之時,他卻眉頭一皺,面上添上一分說不出來的殺機,寒了聲兒道:「藉此機會,設卡清查,昨夜京師可有幼嬰出生一旦有的嬰孩,全部查實身家父母,一一報來。」

    趙楷微微一驚。

    「是。」

    這一日是洪泰二十七年的七月十九,也是趙樽與夏初七第一個女兒出生的日子。這天晚上,京師發生了許多的大事。

    比如建章皇帝前往魏國公府遭到刺客伏擊,差一點殞命於此。比如太皇太后因疾薨於含章殿南殿,宮中一時大亂。又比如,太皇太后大行之後,京師城一片唏噓騷亂,許多個日夜都未消停。長街深巷,酒樓茶肆之中,無一處都活動著禁衛軍的身影。他們目的性不明確,就像炸營一般,到處設卡戒嚴,甚至入宅敲門。

    百姓紛紛猜忌,此舉與太皇太后的死因有關。卻無人知曉,箇中真正的實因。

    據後世不入流的野史學家姒錦記載,自這一晚起,狼與狼之間的殊死較量,再一次掀起了**。乃至延續數年,其慘烈之態,其驚心動魄,令人扼腕長嘆。

    黑幕下的如花酒肆,燈燭俱滅。

    夜風拂過酒肆的後院,飄來一股股清醇的酒香。

    酒香過處,那是神鬼俱寂。在那一條耗費了趙樽不少工時的酒窖里,此時燈火通明,冷風蕭瑟而下,將地下室里的陰冷與潮濕,合著酒香,添上一抹詭譎異常的氣氛。

    寂靜之中,酒窖里的幾個人謐靜著,沒有吭聲兒。

    這時,「吱呀」一聲,地窖的木門拉開了。從台階之上,急匆匆卷下來一人,他身著一襲藏青的袍服,腰上佩刀,一臉凝重之色。

    「殿下,幸不辱使命。」

    酒窖里居尊的軟椅上,坐著一個雍容風華的男人。他正是「初當爹」的晉王趙樽。他冷寂著臉,懷裡抱著一個已然熟睡的小嬰兒。小嬰兒臉上的皮膚粉嫩嫩、紅撲撲又皺巴巴,一看便知是剛生出的稚子。而晉王的臉上卻是一種即緊張又緊繃的表情,一雙手臂僵硬著,以至於那個嬰兒不像是被他抱著,卻像是被托著被他緊緊托著的一件寶貝。

    「殺了」他問。

    陳景緩緩走到他面前,瞄一眼小嬰兒翕動的鼻息,鬆了一口氣,目光方才投注在他冷峻的面上,再次行禮,語聲肅然。

    「是因了一個不得不殺的理由。」

    他先前得到的命令,只是利用太皇太后讓趙綿澤速速返宮。趙樽在命令里沒有說「不殺」,但確實也沒有下「殺」的命令。認真說來,陳景的行為算是自作主張。他深知趙樽最討厭這樣的人,目光不免閃爍。

    「卑職擅自行動,請殿下降罪」

    趙樽眉頭狠狠一蹙,抬起頭來,巡視著他的臉。

    「既然是不得不殺,那殺了便是當殺」

    他這話有些繞口,但陳景卻也聽懂了,殿下並沒有多少責備他的意思。緊繃的心思微微一松,他沒再猶豫,從懷裡取出一個東西,單膝跪地,呈了上去。

    「請殿下明鑑」

    、第244章對峙與意外

    那是一本線裝的老舊手札。

    手札上的字體絹秀婉約,一看便知是出自婦人之手。仔細一點說,是出自太皇太后之手。手札有些厚,涉及的內容很廣。

    其中包括張氏與洪泰爺韶華春遇時,那美好且讓她終身難忘的洞房花燭的美好;也包括她第一次親自了結洪泰爺的女人時心裡的緊張與害怕;包括她陷害貢妃早產,讓趙樽的出身顯得「撲朔迷離」,並洪泰帝的疑心,便神不知鬼不覺地讓六宮眾人視貢妃為洪水猛獸的沾沾自喜;包括她令人模仿貢妃的字體在她私藏的前朝末帝畫像上題詩,並引六歲的趙樽發現,引發那一年的宮闈巨變;包括她挑唆東方阿木爾在東苑刺殺夏初七

    一樁樁,一件件。

    一件件,一樁樁。

    無一處,不是劣跡。

    當然,她把過往數十年所做的惡事都交代得一清清楚楚,自然不是要把它拿給旁人觀看的。她記錄手札的目的,是為了用來在佛祖的面前懺悔。因為在每一樁事情的後面,都由它的「罪惡成因」,以及「信徒張氏」所行所為的不得已。

    一邊信佛,一邊懺悔,一邊兒繼續行殺戮之事,並且可以找出許多理由為自己辯駁。在這個光怪陸離的人世間,像太皇太后這樣的人自然不會少。他們蒙蔽了自己,讓自己相信了自己的苦衷之後,還試圖去蒙蔽佛祖,想讓佛祖也相信,她其實大賢,其實善良,其實不願意。只可惜,佛祖到底還是萬能的,他看破世間迷霧,了悟罪惡根源,終是收走了這個偽善之人的性命。

    酒窖里,光線遮掩了眾人的面孔。

    靜謐之中,許久沒有人吭聲兒。

    他們看著趙樽,也看著趙樽懷裡那個呼吸綿長的小嬰兒,再對比寫那手札之人的行徑,都不免後怕。若不是趙樽棋先一步,把夏初七懷孕之事瞞了個滴水不漏,讓她知曉這個孩兒的存在,那麼此刻,這小奶娃還能囁嚅著唇,躺在她父親的懷裡呼呼大睡嗎

    趙樽冷銳的眼,微微一眯。

    低頭看一眼懷裡的孩兒,他深吸一口氣,抖了抖手上的東西。

    「叮」一聲,一個物什從他手中布包落下。

    那是隨著手札被陳景包過來的一隻木釵子。一隻很廉價、很簡單的木釵子。是洪泰爺未登極之前領張氏出遊,在民間置下的。她手札上說,她並不想要那個高高在上的母儀天下之位,只想在某一個地方,與她的男人一道,種上三兩畝菜畦,養一群雞鴨,生兩三個兒女,平平靜靜、安安生生地活在青水綠水之間,做一名普通農婦。

    平凡之人羨慕高位者的富貴榮華。

    高位之人羨慕平凡者的簡單純粹。

    不管哪一種羨慕,何嘗不都是不知足

    「若不是情到深處人孤獨,又豈會殺人如麻水難收」

    這是在手札的封面上,張氏親筆所寫。

    趙樽放下木釵子,目光冷了冷,拿著它端詳著,久久不語。

    歸根結底,她也一直想要走出心魔,才潛心禮佛。

    可恨意戰勝本心,她到底還是一生都被心魔所困。

    這個女人曾經在他的悲慘童年裡,給過他唯一的母愛。在他無數次懷疑她的時候,哪怕明知是她,他也一樣在無數次說服自己。那真的只是愛,母親對稚子的愛。那些笑臉假不了,那些溫言軟語假不了,那些噓寒問暖的關懷更是假不了。

    只可惜,或許她真的執著過想要成為一個大賢大德的皇后,但冷宮裡的淒風冷雨,終究泯滅了人性,把她的一生寫成了無聲的黑幕,回首一看,處處繁華,卻凋敝如秋。

    酒窖里,燭火搖曳著慘白的光。趙樽的臉,在火光之中似乎被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霾。暗然、冷漠、疏遠、無情,令人琢磨不透他的真實想法。

    「爺,有了這個手札,事情便好辦了。」

    陳景瞄他一眼,扛手上前沉聲道。

    有了這個手札,太皇太后一生孜孜以求塑造的「賢德」之身都將會灰飛湮滅;有了這個手札,趙樽的「身世之謎」,那一根蜇了洪泰爺一輩子的刺,都可以拔開雲霧

    「晚了。」

    就算真相大白又能如何

    誰能補回他失去的父慈子孝

    誰能補回他失去的母愛溫厚

    誰能補回他錯位的年少天真

    誰又能補回他蹉跎的往昔歲月

    他本該是欣喜的,可他人生短短二十七載的顛沛流離,還有京師城裡正在上演的滿目硝煙。早已覆蓋了他殘垣斷壁般的心腸。那裡不再清亮,早已蒙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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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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