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問聖僧 044
梵音正在藏經閣中查閱典籍，忽然間，他眉頭微蹙，面色倏地陰沉一片，轉身便是閃電般掠出藏經閣。
那孽障，果真是永遠都不知道安份兩個字怎麼寫，竟然不知死活進了水洞。
要是貿然碰上靈鏡，他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死……
想到這個字，瞬間，梵音心裡竟是猛地一僵。
若是從今往後再看不到那襲紅衣，那邪惡漂亮的眉眼，再聽不到他在耳邊聒噪……那會是怎樣的心情。
直到這時，梵音才意識到，那慫壞慫壞的小妖孽，竟然已經在他心裡烙下這般深刻的印記，那麼邪惡又蠻橫無理的擠進了他原本清冷的心裡。
他的心裡原本只供著佛，卻被那紅衣雪膚橫行無忌擠得佛都無處可依，最終棄他而去。
梵音的心驟然收緊。
這次，他必定要給那孽障好好上上規矩，既要做他的人，那便不能再這麼行事無狀，若是丟了性命……
剛想到「丟了性命」這幾個字，梵音便感覺到靈鏡的氣息，他頓時心裡一驚，瞬間什麼都顧不上想了……衝進那洞中，便看到靈鏡驟然爆發，將襲紅影卷了進去。
低咒一聲，梵音閃身迎上去，自己撞進了那片光幕當中，一把拽住那總是在作亂的手，另一隻手便是猛地朝光幕撕扯過去。
原本的光幕被他拼盡內息強行扯開一道口子，下一瞬，身下一輕，兩人便是直直墜落下去。
梵音下意識一把將那纖細的身體按進自己懷裡，想要調轉內息時才發現，剛剛拼死強行破開靈鏡的吞噬，已經讓他瞬間耗盡，竟是無法提氣。
蘇暖感覺到那和尚直直下墜竟是沒有半點緩衝，她連忙抬頭，看到那和尚陰沉卻泛白的面孔的同時，也看到了四周的情形。
天空有龐然大物飛過，發出讓人驚心的啼鳴……下方是古樹茂密的群山峻岭……兩人急速下落著，就聽到身後一聲震天啼鳴。
回頭，一隻堪比飛機大小的三頭怪鳥像是發現了獵物，怪叫著煽動翅膀朝他們兩人俯衝過來，尖尖的嘴巴大張著想要把他們兩個吞下去。
而下方，能看到兩隻小山般的怪獸正在打鬥成一團，震得大地轟隆作響……仿佛看到他們兩人，那似豹非豹和似虎非虎的兩隻龐然大物便是齊齊張大嘴巴，等著他們兩塊嫩肉自投羅網。
梵音神情緊繃，下意識抬手，可接著就發現，手上漆黑的佛枷並未化作長劍，而是依舊緊緊箍在他手腕上。
蘇暖低咒一聲，猛地提氣，在半空強行扭轉身形……總算是沒落在那怪物嘴巴里，可落地一瞬，身後吼聲震天，她頭也不回，拽著梵音便是朝遠處飛掠出去，一邊驚叫著：「聖僧，我們這是到了哪裡？」
梵音被她拉著奔逃，氣勢卻不落，冷冷看著她：「我不知道。」
靈鏡原本就是一處通道，再要將入侵者絞殺的時候被他強行打斷，陰差陽錯之下，便是將他們送到了這不知名的世界。
而這時，身後俯衝者追他們的大鳥已經和想要截胡的那兩隻廝打到一起，吼聲啼鳴聲震天。
三個混戰到一起，沒分出勝負，爬起來晃晃腦袋，才發現嫩肉都逃走了，頓時怒火中燒，直接就朝那兩塊嫩肉逃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這陣仗帶動了周圍其餘的怪物，具是小山般大小，似羊非羊的、似豬非豬的……蘇暖帶著梵音，速度原本就受影響，再加上她體內的熱度又開始翻滾，還愈演愈烈，竟是慢慢的被漫山遍野的怪物追了個首尾。
梵音感覺到拉著他的那隻手上越來越高的溫度，也感覺到那小妖孽狀態不對，回頭看了眼身後那鋪天蓋地的巨型獸群，他抿唇，忽的出聲：「你鬆開我，自己走吧。」
蘇暖詫異回頭，就對上和尚平靜的神情：「你是妖，在這裡能躲下去，帶著我你逃不掉的。」
他的神情太過平靜，眼神異常幽深。
在這樣的時刻，梵音卻忽然發現，自己的心境驟然開朗，再沒了以往的克制和沉鬱。
看著那發愣的小妖孽，梵音唇角緩緩勾起，竟是史無前例的浮出笑容。
將那孽障伸手攬進懷裡，他低笑一聲：「往後……再沒這和尚欺負你了，好好活著。」
說完，便是忽然伸手將她推開，靜靜看著她：「走吧，去躲起來。」
蘇暖愣愣的僵在那裡。
平心而論，她對這和尚實在是沒用幾分真心，前一晚，看著這和尚終於沉淪的時候，她也只是滿心愉悅，心裡想的是看到勝利曙光的任務。
可這一瞬，看著這和尚依舊淡漠的面孔，眼神卻是格外幽深沉靜的模樣，她的心忽然重重跳了一下，接著就是一下接一下噗通跳起來，像是有什麼東西要破體而出。
因為她，他犯了色戒，壞了佛身……又因為她而陷入這個地方，現在，卻還這麼平靜的讓她躲起來。
「梵音……」她忽然開口，神情再無一絲往日的輕佻，靜靜看著那沒了以往陰沉氣息後俊美得芝蘭玉樹的和尚，問道：「你就不恨我嗎？」
他不笨，怎麼會看不出她的刻意引誘，故意將他拖下神壇。
他是從九天墮落，難道……就半點不恨她？
身後那些小山般大小的獸群已經追了上來，梵音看了眼，然後又是回頭看著她，淡淡開口：「我的劫數罷了。」
說完，便是忽的轉身迎著那些獸群輕飄飄掠了出去，他眉眼一片淡漠，雙手合十，有金光從掌心迸射，繼而向全身蔓延。
不動明王金身，以性命為代價，換來短暫的戰無不勝。
蘇暖站在那裡，看著和尚雪白的僧衣隨風飛舞著，一瞬間，她的心猛地鈍痛了一下。
來不及去感受那種疼痛卻異常清醒的感覺，感受到胸腹間的火焰已經到了一個臨界點，她咬牙驀然抬頭……一聲清越的鳴聲響徹天際。
梵音身上的氣息猛地一僵，感覺到什麼，他猛地回頭，沉靜的神情驟然破裂。
他對上那張以往總是邪氣不懷好意的眼睛，那雙眼，此時卻是滿滿的痛苦。
總是在他眼中跳躍的紅衣此時已經化作一片烈焰，烈焰中，那纖瘦的身形伴隨著紅光轟然化作一片火海，火海中，一雙翅膀倏地神展開來，直直衝上天際，將天空映成一片火紅，無邊火焰中，清越的鳴聲滿是痛苦。
梵音呆呆站在那裡，眼看著那巨大的火鳥展翅朝他俯衝下來，卻在即將撞到他時猛地盤旋繞過，圍著他一圈俯衝，拖著烈焰，那些原本朝他包圍上來的巨獸們哀鳴著踉蹌奔逃……
隨著火光緩緩散開，梵音眼中先是出現了三根輕靈的翎羽，晃動著散發出金紅的光芒，接著便是狹長的眸，優雅纖長的脖頸……流線完美的身姿從烈焰中盤旋而出，朝天便是一生清越的啼鳴，隨即驟然轉身朝他俯衝下來。
梵音看到了剛剛那些被瞬間燒化的巨獸，可是這一瞬，他靜靜站在那裡，看著那漂亮的鳥兒朝他飛來，下一瞬，鳥兒從半空倏地墜落，他伸手接進懷裡，紅光閃過……那鳳鳴九天的鳥兒，在他懷裡變回那一襲紅衣……
梵音瞳孔驟縮。
紅衣下清晰的玲瓏曲線，披散的長髮下更顯白皙小巧的臉蛋，那熟悉的眉眼，朝他彎了彎，低低喚他：「聖僧……」
聲音乖巧清甜……
梵音身體驀然一震，呆愣愣的看著她，就見那孽障笑眯眯在他懷裡蹭了蹭。
「聖僧，我成年了……美不美啊？」
梵音攬著那纖細的肩膀，看著懷裡微白的小臉，想到剛剛那浴火時痛苦哀鳴卻拼盡全力替他清掃巨獸的情形……這一瞬，他清晰的聽到自己砰砰的心跳聲。
他知道，自己終是與佛祖無緣了。
懷裡的妖孽還在輕喚他：「聖僧……」
梵音視線緩緩落定，抬手，捏住她下頷輕輕抬起……隨即，俯身下去……
懷裡那妖孽低呼一聲，然後就是有些抗拒的想要躲避，軟軟求饒：「不要，我、我現在沒力氣……」
梵音眸色漸深，卻是沒有鬆手，一手捏著她下頷，一手掐住懷裡那纖細的腰肢，讓她半分也無法移動。
是她拽他下地獄，現在說不要……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