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龍 014
少年嘴角滿是血跡，不知道是他自己的還是那巨蟒的，他卻渾不在意，輕車熟路用袖子抹去，就好像之前已經做過無數次這個動作。
迦藍冷冷瞥了眼地上那死蛇，然後就是轉身看向還趴在地上的醜八怪……眼底閃過深色，他抿了抿唇，朝那邊走過去。
走到醜八怪跟前的時候，他下意識打算彎腰蹲下去看，可頓了頓，卻又是生生停下來，然後，輕輕用腳尖撥了下醜八怪的腿。
「餵……」
沒反應。
迦藍眉頭微蹙，又撥了下，聲音也大了些：「喂，餵……沒死吱個聲啊！」
然而，依舊沒反應。
迦藍有些彆扭生硬的面色頓時一僵，下一瞬，他就是蹭的蹲下去伸手連忙把醜八怪的身體轉過來……視線有些飄忽的從她肩膀上血肉模糊的傷口掃過，落到那張慘白的臉上。
看著醜八怪緊閉著雙眼，迦藍便是皺眉伸手搖了搖：「喂，你……」
下一瞬，醜八怪蹭的睜開眼，一片茫然滿是驚恐：「蛇呢，大蛇呢？」
迦藍被她嚇了一跳，回過神來再看這醜八怪驚恐的樣子，便是無語低咒一聲。
蠢死了。
然而，他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鬆了口氣的樣子。
撇屁嘴有些嫌棄的把醜八怪扶起來，看到她肩上被巨蟒咬出的傷，迦藍抿了抿唇移開視線，轉身朝籠子外兩頭已經驚呆了的紅龍開口：「龍族重諾，兩位該不會言而無信吧？」
那兩頭紅龍回過神來，再看看籠子裡面兩個小東西，便是嘖嘖咂舌。
「看不出來啊……」這兩個小東西，竟都是狠角色，尤其是那個醜八怪人類，竟然能這麼狠。
拼了自己被巨蟒咬到也要將中間那顆頭顱殺死！
這份心性，倒是根本不像個普通人類！
兩頭紅龍其實不甘心就這麼把這隻小黑龍放了，可的確，龍族重諾，若是許諾了便一定要做到，否則就會被其餘龍族所不恥。
那頭稍大的龍族暗暗咬牙，忽然，他心裡冒出個主意來，原來緊繃又不甘的情緒頓時一緩，面上竟是露出幾分笑意。
他指揮另一頭紅龍將籠子打開，等那兩個小東西互相攙扶著走出來後便是故作大度說道：「你們很不錯，所以，按照我們約定的，我放你們離開！」
蘇暖和迦藍對視一眼，再度看向那紅龍，等待他的後文。
果然，下一瞬，就見那紅龍再度說道：「你們似乎很想進阿薩龍域，這樣吧，咱們也算不打不相識了，既然你們想進去，我就網開一面，放你們進阿薩龍域吧……」
蘇暖頓時蹙眉，下意識覺得這頭紅龍不像是這麼善良的人。
果然，就聽到旁邊的迦藍意味不明開口問道：「聽說去阿薩龍域的路有好幾條，不知道，大哥打算讓我們走那條路呢？」
紅龍頓時暗驚，沒想到這小龍似乎對阿薩龍域還挺了解，可是，並沒有什麼用。
「我是偷偷放你們進去，自然不能走正道。」紅龍呵呵笑著：「不過，我倒是知道一條捷徑，也能進入阿薩龍域，只不過是條水路……」
說完，他又是立刻補充：「當然，既然是水路，那我肯定會給你們配船的，不用擔心。」
蘇暖沒問三八這條水路是怎麼回事，可看到旁邊迦藍瞬間有些難看的面色就知道，必定不是什麼好地方。
果然，她就聽到迦藍低聲溫順客氣道：「多謝這位大哥了，只是我們已經知道錯了，不打算再進去，所以就不用麻煩您了。」
可是，這頭紅龍分明是別有用心，根本不在意迦藍的拒絕，似笑非笑：「不麻煩，你們就不用客氣了！」
說完，再不給迦藍開口的機會，搖身一變，變成紅色巨龍……堅硬鋒利的爪子一左一右抓住迦藍和蘇暖，扇動翅膀就飛了出去。
從斷龍谷中幾處險峰飛過，很快，紅龍就落到了一處山下水邊，背後是斷龍谷的群山，而前方，則是漫無邊際的幽藍水面，一隻看起來隨時可能散架的小船隨著水波微微晃動著，一下下撞擊在岸邊的石頭上。
「喏，船在那兒，對面呢，就是阿薩龍域，你們划船過了這處水灣，上岸就是阿薩龍域了。」
紅龍變回人形似笑非笑看著他們：「你們可以選擇，要麼去阿薩龍域，要麼呢，留在這裡陪著我們哥倆也行。」
他的話沒說完，可聽那語調也知道，留在這裡絕不是什麼好事。這次是三頭巨蟒，下次說不定就是四頭或者五頭，亦或是別的不知道什麼亂七八糟的怪物。
蘇暖捂著受傷的肩膀，下意識回頭看向迦藍。
迦藍面色陰沉沉的，完好的那隻眼睛裡滿是冷光，他定定看著那頭紅龍，眯了眯眼，隨即又是忽然輕笑：「那就多謝了，我們這就走。」
說完，便是回頭拽著蘇暖朝那條小船走去。
上了船，緩緩將船劃離岸邊，迦藍又是回頭看了眼那頭紅龍，眼底暗光涌動，蘇暖在後邊看的暗暗心驚……也不知道，有朝一日，這小黑龍鹹魚翻身了，那頭紅龍會落個什麼下場。
只是，無論什麼下場，也算是他咎由自取了。
很快，隨著小船被劃到深水區後，她就發現不用再划船了。
順著這水波，小船緩緩朝對岸漂去。
原本還在一下下划船的迦藍停了下來，他將船槳收回，卻沒放下，而是緊緊握在手裡，眼底深處有著濃濃的警惕，時不時朝四周掃視著。
「有什麼問題嗎？」蘇暖問他。
迦藍回頭，看到醜八怪面上緊張的模樣，再看到她肩上的傷，頓了頓，他便是緩緩開口：「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嘛？」
蘇暖搖頭。
果然，還是蠢！
迦藍暗暗翻了個白眼，隨即沉聲道：「這裡是鮫人灣。」
蘇暖：「鮫人？會唱歌眼淚是珍珠還會織鮫紗的那種鮫人？」
迦藍：……
「會吃人的鮫人！」他面無表情！
蘇暖頓時一個激靈，滿身惡寒……小心翼翼朝四周看了看，她便是暗搓搓朝迦藍的方向挪了挪。
原本中間還有些空隙的兩人，頓時緊挨在一起。
迦藍眉頭微蹙，下意識就想要遠離，可接著就聽到醜八怪有些顫抖的聲音：「那怎麼辦，我不想被吃掉啊……」
迦藍冷哼了聲：「膽小鬼！」
可原本打算遠離的動作停了，終是任由醜八怪緊緊挨著他坐著，有些沒好氣撇撇嘴道：「鮫人不能離開水，別被他們拖到水裡去就沒事。」
蘇暖一臉乖寶寶狀點頭，卻是不著痕跡再度朝迦藍的方向擠了擠，見迦藍沒有反應，眼底便露出是得逞的笑意。
迦藍把這醜八怪的小動作看在眼底，善心大發的沒有戳穿，只是暗暗挑眉不屑冷哼。
醜八怪……蠢死了！
他收回視線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面，忽然就想起十幾年前，他獨自離開阿薩龍域的那個夜晚。
出去總比進來要容易，那時候，他走的是那條正路，不同從水面上經過，也不用擔心會被鮫人拖進水裡吃掉。
他清楚的記得，自己那時候還沒有岸邊的圍欄高，矮矮小小的就那麼獨自一人離開家，奔向未知的外邊世界，有對未知的惶恐，也有對未來的期待，卻就是沒有半分不舍。
那個他生活了數年被稱之為家的地方……在他變得足夠強大之前，再也不想踏入半步。
每次想起，他都深刻的記得，那天晚上，那段孤獨又驚慌不安的路程，漫長的讓他心驚。
那時，夜幕低垂，繁星冷寂，身後是從阿薩龍域傳來的遙遠的龍吟，前方，是巍峨仿佛能阻斷一切的險峰，他渺小如草芥，卻握拳步步向前。
也是那晚，他第一次聽到了傳說中的鮫人歌……
空曠悠遠而蒼涼，他呆呆的聽著，以往被他強壓著的那些心緒像是潮水般翻湧上來。
小小的一隻小龍似乎連他的龍生都還沒開始，卻就第一次有了輕生的念頭，那一晚，如果不是鮫人唱歌引誘的目標不是他，那很可能，那隻小小的黑龍早就已經跳入水中，成為鮫人的腹中食，也許連副骸骨都剩不下，死的乾乾淨淨，悄無聲息，無人問津……
迦藍靜靜坐在那裡，感受著熟悉的夜風，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晚，耳畔，悠悠的吟唱聲響起，悠遠婉轉。
蘇暖在聽到那歌聲的瞬間頓時就是一激靈，刷的抬頭，就看到，遠遠的，水面上浮出白花花的肩膀和濕漉漉的長髮，絕美到夢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