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問聖僧 051
凌雲靜靜躺在大石頭後邊，全身僵硬，整個人都是懵的，眼睛直勾勾睜著。
猛地驚醒的時候，那父子幾人的聲音已經遠離，他像一隻野獸，一個激靈猛地掙起來，眼眶赤紅就要朝那父子幾人追上去。
這一刻，他心裡沒有別的任何東西，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殺光他們，殺光他們。
只要想到自己父親往日對趙鼎秋的禮遇有加，想到趙鼎秋在凌雲山莊來去自如的情景，再想到父親去世那日面上的灰敗和對他不放心死不瞑目的樣子，凌雲就覺得眼前一片赤紅。
他什麼都想不到，不管自己是不是對手自己是不是送死，只有一個衝動，那就是，衝上去，殺！
前邊能看到那父子幾人的背影了，凌雲咬牙就要衝上去，下一瞬，眼前一花。
趙鼎秋刷的回頭看去，身後，空無一人，他有些狐疑的問自己兒子：「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麼？」
那三個兒子便是齊齊搖頭：「沒有啊。」
趙鼎秋收回狐疑的視線：「那可能是我聽錯了。」
而這時候，遠遠的一處小山背後，凌雲拼命掙扎著發出嗚嗚的聲音，下一瞬，就被捂住他嘴按住他的人鬆開了，一把扔到地上。
猛地爬起來蹭的回頭，可還沒來得及開口，等看清那人模樣時，頓時僵住，下一瞬，眼眶驟然一紅，然後便是撲了上去，一把抱住那人。
「教主……」
凌雲開口，聲音嘶啞，惡狠狠的又帶著濃濃的委屈，就像是被欺負了的孩子終於等來了家長。
他抱著蘇暖，像是抱著最後的救命稻草：「教主，教主你終於來了。」
凌雲眼淚鼻涕一大把，像個狼狽的孩子。
活了二十多年，他從未吃過苦頭，一招遭逢巨變，只剩下他與母親相依為命，他也會害怕，迷茫，絕望，可是有母親在，他必須支撐起來，哪怕他骨子裡就是個沒用的廢物，他也必須打起精神支撐起來。
他得讓他娘在他身上看到希望，否則，他都尚且如此，他娘又該如何支撐下去。
可他也只是個驟逢巨變的半大孩子，更是在剛剛才知道了，自己忍辱負重當成最後希望的人，卻原來就是他的殺父仇人。
滔天的恨意湧起的同時，伴隨著的也是無邊的絕望，他不知道，自己的仇還能不能報，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護著母親走出尚元門。
而就在這時，他心心念念的教主出現了。
凌雲抱著蘇暖，悶聲咬牙：「教主，你幫我報仇，好不好，你幫我殺了他們，殺光他們……」
半晌，沒有得到回應，凌雲怔怔抬頭，就對上一張溫和的面孔，直到這時，凌雲才終於發現了不對，他猛地一驚，看著眼前這張熟悉卻分明變得不一樣的人，下一瞬便是猛地跳開。
「教主，教主你、你……」
怎麼變成女人了。
依舊是一襲紅衣，只是，那纖細的腰肢，高聳的胸口，尖尖的下頷上的明眸紅唇，邪氣與純淨詭異並存的模樣……凌雲嚇住了，眼圈還是紅的，加上一臉驚恐，蘇暖看得無奈又好笑。
她拍小狗一般拍了拍凌雲的頭，緩緩開口：「這次，教主幫你殺人報仇了，那以後呢……你遇到解決不了的事情，永遠要哭著找教主嗎？」
凌雲抿唇，眼神黯然。
他也知道自己這樣子很幼稚、很軟弱，可是，他本來就這麼沒用，他報不了仇，甚至連母親都保護不了。
低頭靜靜站在那裡，他低低道：「教主，我是不是很沒用。」
蘇暖挑眉，然後便是點點頭：「有點……」
凌雲抿唇，頭垂得更低了，就聽到那道和以前不太一樣的女聲接著道：「但也不至於沒救了，就看你想不想自救。」
凌雲刷的抬頭，就看到那好看似妖的女子和以前一樣大咧咧撐膝坐在那裡朝他道：「我來教你，等你自己有能力報仇了，你想怎麼報怎麼報。」
凌雲頓時眼睛一亮，可接著又有些猶豫：「我天分太差，會不會……」
蘇暖挑眉：「那就要看你自己了。」
這半大少年，即便遭逢巨變，心性大變，可要成長起來，卻絕非一朝一日的事情，他現在正是心性不穩的時候，若是走上岔路，後半生興許都無法回頭了。
凌雲抿唇定定看著她：「教主，那你會陪著我嗎？」
他的眼底滿是小心翼翼的希冀，從未有過一刻，這般希望老天眷顧。
他不怕吃苦，不怕忍辱負重，他只是想要點希望……他真的不貪心的。
蘇暖抬抬下頷：「說不準，所以你得自己快點爭氣。」
說著便是倏地閃身上前，一把捏起凌雲手腕，閉眼查看，接著就是打了一絲鳳凰真火進去。
睜開眼，看到不明所以的凌雲，她勾唇：「你體內有一處筋脈是天生封閉的，所以習武才會事倍功半，我給你了絲內息，你可以試著運轉，找到那處堵塞的地方……如果能將那處沖開，你就可以自己報仇了。」
凌雲頓時眼睛一亮。
顧不得許多，他當即盤膝坐下開始運轉內息，然後就感覺到那一絲不屬於自己的力量，極為強大，極為精純，像是能破開一切陰暗阻隔。
終於，那絲流轉的力量忽然停了下來，像是被什麼阻擋住了，而這種感覺，他以前習武的時候似乎也有感覺到過，只是沒有一次像這次這麼清晰
他嘗試著用那絲力量去衝擊，可剛運轉著衝過去，他便是驀然一震，睜眼哇的吐出一大口鮮血。
蘇暖嚇了一跳，然後就是有些無奈：「你悠著點來，堵了二十多年了，你要慢慢控制著力量。」
可是她也知道，快刀尚且如此痛苦，若是鈍刀子磨那般，必定痛苦加倍……這就要看他的心性了。
若他真是扶不起的阿斗，那她也不是不可以替他報仇，只是終歸覺得有些可惜了。
凌雲抹去嘴角血跡，咧嘴有些傻呵呵的朝她笑了笑，然後就是再度閉眼盤膝去運轉。
看到他那全心信賴依戀的傻笑，蘇暖心裡低嘆一聲。
兩天後，折月終於仗著自己的鼻子找到地方的時候，蘇暖正在指導凌雲運功。
站在暗中，看著她對那人溫和耐心的模樣，再想到她將丟破爛一樣毫不猶豫的丟下，折月眼底墨藍的冷光便是不斷涌動著。
等到那個廢物凌雲離開，這處後山只剩她一人時，折月抬手甩了個結界，然後便是從藏身處走了出去。
蘇暖知道小妖王在暗處，所以才早早打發凌雲離開。
總是要給他說話的機會，再說，她也想知道這小崽子到底是個什麼性子。
感覺到結界的時候，她便是挑眉，下一瞬，便看到穿著暗紅勁裝的小妖王緩步走出來。
自然是生得極好，五官冷峻中帶著一股子野性，尤其是看著她的眼神，冷颼颼的滿是志在必得的暗光。
她便是挑眉：「小折月，見了教主不知道行禮問安的嗎？」
幾乎是一瞬，折月眼底的冷光倏地消失，變成滿滿的單純和依戀，朝她這邊走過來，乖乖巧巧喚了聲：「教主。」
喚了聲教主，他癟癟嘴，帶著些委屈的模樣。
蘇暖笑眯眯站在那裡看著小妖王壓著滿身氣勢，像之前那小屁孩一樣朝她走過來，伸手想抱她……就在即將抱住的一瞬，那狼眸中透出得逞的詭譎，偏頭便朝她嘴唇親下來。
幾乎是與此同時，蘇暖抬手一把將他朝外拍出去，自己輕飄飄後掠。
可小妖王分明身形不比她慢，唇角邪勾著便追了上去，單手朝她脖頸掐過來，眼中滿是森光。
「教主躲什麼，莫不是怕我了？」折月似笑非笑：「還是說將一個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小孩子拋下，教主也良心不安了，不好意思見我？」
蘇暖扭頭避過他的手，倏地旋身躲開，笑嘻嘻：「撿你的可從來不是我，是凌雲，再說……」
她挑眉看著小妖王：「弱小，可憐，還無助？你確定是在說自己？」
折月在聽到她的話時眸子頓時眯起，眼底冷光更甚。
他記得第一次見面時她毫不猶豫將自己一腳踹開的模樣……分明就沒打算出手相助，後來是已經帶在身邊了，無可奈何罷了。
眼前這人，無論是男裝還是女相，從來都是這麼冷血邪惡的……折月冷冷勾唇。
可是正好……他喜歡，很喜歡！
身上閃過墨藍的光暈，下一瞬，原本身姿挺拔的青年化作一隻巨型黑狼從半空落下。
蘇暖猝不及防，被那驟然變大的黑狼按住肩膀，下一瞬，狼首便是張開血盆大口朝她咬下來。
她冷笑一聲，手掌翻轉，掌心紅光閃過，砰得就將那巨狼拍飛出去，可臨被拍出去前，那巨大的狼首已經到了她頸側，接著就感覺到面頰上瞬間的濕熱……
倒飛出去轟然落地，爬起來時，折月已經恢復人形……他邪笑著站在那裡，拇指緩緩從唇瓣拂過，邪氣滿滿。
「親到了哦……」他滿眼得意。
蘇暖氣急反笑，抬抬下巴：「下次再敢胡來，就不是這麼客氣的了。」
說完便是轉身準備離開。
看到她要走，折月暗暗咬牙冷笑一聲：「那個懦弱的女裝癖有什麼好的，你寧願找他也不找我？他能有半點及得上我？」
蘇暖頭都沒回朝他擺擺手。
折月眸色頓時一暗，又是一聲低吼，彎腰撲了上去，化作巨狼便要將她叼走……可下一瞬，紅光閃過，他砰得倒飛出去狠狠砸到地上，搖頭晃腦爬起來，就見那人壞笑著看著他。
「都說了，再有下次就不客氣了，還要試試？」
蘇暖說完轉身離開，墨藍的巨狼弓背站在那裡，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眼中滿是森芒……
蘇暖悠悠然走著，想到身後那狼崽子氣惱的模樣便是暗暗好笑。
果然是狼崽子，天性就是掠奪，在能掠奪得到的時候，他不會去想別的方法，不好好教他喊爸爸，他永遠不知道追女人和母狼是不一樣的。
好吧，她目前也不算人。
仿佛感覺到什麼，蘇暖的腳步忽然一頓，緩緩抬頭了……就看到梵音一襲黑衣站在那裡，靜靜看著她，面上沒有半點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