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坑誰都一樣!
李秀坐在梳妝檯上,愣愣地看著前方銅鏡內模糊泛黃的影子,她用手撫摸臉頰,原本就沒什麼肉的臉頰,瘦得凹進去一塊,儘管用胭脂水粉掩飾,仍舊遮不住臉上的病態。
娘文氏不知情,以為她是過年這段時間太累,又加上家中準備親事,她不習慣,開導了幾句,又忙著別的,爹爹李大壯傷了腿,需要照顧,大哥的打鐵鋪子生意紅火,幾日不曾回家看一眼,李秀只能躲在房間內裝病,連出去見人的勇氣的都沒有。屋內燒了一個炭盆,裡面炭火幾乎沒有熱度,莫小荷畏寒,再加上胃裡不舒服,她只得和表姐商量,打開窗子透透氣,又在炭盆加了幾塊炭。
「表姐,你倒是說話啊!」
完成一系列動作,李秀還在發呆,眼神直勾勾地看著一個鏤空的胭脂盒,雙目無神,仔細看她的眼睛,眼白渾濁,裡面布滿細小的紅血絲,憔悴不堪,莫小荷搖頭嘆息,心理上這道坎可不好過,就看能不能挺過去。
「小荷,我想退親。」
李秀回過神來,平靜的語氣下,隱藏著巨大的波瀾。這幾天她認真想想,自己不能那麼自私,如果她是林秀才,娶了個媳婦不貞不說,還要偽裝黃花大閨女,她定是要憤怒到極點。
「然後呢?」
莫小荷早料到她這麼說,表姐性子外柔內剛,總是為別人考慮多些,或許到最後一步,又打了退堂鼓。
「一輩子不嫁,我就是這個命。」
李秀咬咬牙,她能繡花,打絡子,表妹在大越帶回一本冊子,關於刺繡針法種類,她很感興趣,問過幾個繡娘,都誇她有天分,至少掌握一技之長,能養活自己,不會餓死。
莫小荷頭腦發脹,不嫁人太不現實,在現代,女人獨立,晚結婚幾年,就被社會批判成剩女,何況是在這個時代,女子依附男子生存,她嘆口氣,問道,「那你有沒有想過,不嫁人,總得說出原因吧?」
李秀不嫁人,那麼李河呢?將來總要娶媳婦,定親前,女方要打聽男方家情況,得知有個不嫁人的小姑子,多半會望而卻步,即便嫁過來,也要鬧矛盾,鬧分家,到時候李河夾在中間,里外不是人。
「你千萬別說你能自己單過,你看看我堂姐,過的是什麼日子?」
莫小荷把李秀想說的全部堵死,果然見她面上有一刻的鬆動。表姐就是太愛為他人著想,提到自己不嫁人會影響到大哥李河,她又猶豫了,怕是之前沒考慮到這點。
「你只不過在幼年不懂事受了點小委屈而已,這麼多年,也該看淡了,難道你還想一輩子活在過去中?」
對於李秀這種人,說話不能留情面,一針見血,直擊軟肋,不然她左右搖擺不定,也讓親人跟著著急。莫小荷真想捂臉,她就兩個姐姐,堂姐,表姐,姻緣上沒一個順利的,這叫什麼事啊!
「不是,我……」
李秀想解釋,張口結舌,發現她自己還不如表姐看得透徹,要嫁人,她能接受,可是她配不上那林秀才,不能害了人家。
「你就是腦子不開竅!」
莫小荷恨鐵不成鋼,一句話不想說,她告訴自己要心平氣和,若不是表姐從前一直對她好,得知她落水失了名節,也沒落井下石,反到處處安慰維護,她才不要管閒事。
「莫大丫慘不慘?她的事你知道吧?」
未婚先孕,族裡嫌棄她丟人,直接除族,嫁了李二,本以為是個老實人,過個平靜的小日子,誰知苦難接連不斷,李二口腹蜜劍,老虔婆陰險狡詐,害得她小產,又差點失去性命。
那母子二人被官差抓住之前,還在想著怎麼拖莫大丫下水,在甜水村,把她名聲敗壞得一乾二淨。
「大丫姐是太不容易了。」
一步錯,步步錯,連回頭路都沒有,李秀對比自己,發現是庸人自擾,最壞的打算就是退親,然後找個老實人,當做彌補。
莫小荷哭笑不得,又是找老實人,老實人得罪誰了?如若認為不貞潔的女子嫁人就是坑人,那坑誰還不都是一樣!憑什麼每次都是老實人無辜躺槍?
「人要先為自己想,然後在為別人著想,這樣就已經很難得了。」
處處為別人著想,忘記自己,那倒是為了誰活著?自私自利的人招人厭惡,然而李秀這種聖母,同樣讓人接受無能。莫小荷無端地一肚子火氣,不想和她說一句話。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一點心眼沒有,多虧沒跟著去京都,李秀就這樣的實心眼,放在宮斗電視劇,第一集都活不過去!
「別的我也不說了,你想想,你退親,林秀才找個貌美如花的小娘子,你儂我儂,然後生了胖娃娃,你心裡好受嗎?」
都及笄了,就是成年人,婚姻大事必須深思熟慮,不能任性,說退親就退親,總要給出合理的理由。退親以後,大舅大舅娘都要受人指指點點,這就是李秀所謂的成全?
莫小荷理解不了,她不管李秀,撩開帘子出門,往上房走。
李家上房,張伯,張大娘和莫小荷外公外婆坐在一桌打小牌,是大越的打法,四人喝著茶水,悠閒自在,平日難得湊成一桌,可算趕上閒著的時候了。
顧崢默默幫著倒茶水,來來回回,站在門口處觀望,他隱約聽見自家娘子的說話聲,似乎氣息不穩,心裡著急,卻又不能進去查看,見她出來,說道,「娘子,你先到偏房坐會兒。」
正屋旁邊有個偏房,原來房主家小有資財,請了下人,偏房內有桌椅板凳,是個茶水間。李家搬進來以後,基本沒做改動。
「夫君,我脾氣越來越大,這樣不好。」
莫小荷深呼吸,等自家夫君放下門帘,她才靠在他的胸膛,聽著他平穩的心跳,煩躁的內心,漸漸平靜下來。
二人相互依偎,顧崢用手摸了摸她柔順的頭髮,從前還沒這麼順的,自家娘子不喜歡用頭油,幾乎是一兩天洗一次頭髮,身上總瀰漫著淡淡茉莉花露的清香。
莫小荷抓住顧崢的大手,常年練武,他手粗糙,手掌心還有一層老繭,觸碰她細嫩的皮膚,痒痒的,她用他的大手,摩挲自己的臉頰,眼裡閃過落寞,不確定地道,「夫君,我是不是多管閒事了?個人有個人的想法,何必強加於別人呢?」
顧崢垂眸,立即明白來龍去脈。如果李秀是外人,那麼是多管閒事,而親人是不同的。李秀和林秀才退親,會造成一連串的連鎖反應,家裡人知道真相後,都得跟著著急上火。
「是啊,外婆這兩年身子不太好,郎中說不讓發火,不然有中風的傾向。」
大舅舅被埋在山下,大舅娘瞞著外公外婆,不敢說實話,回來瞞不住了,就謊稱摔了一跤,大舅李大壯差點死於非命的過程,沒人敢提及。知道未必是好事,有時候,就需要善意的謊言。
李秀覺得自己為林秀才考慮,卻忽視最親的家人,這種做法實在不可取。男子在乎自家娘子是否貞潔,那是占有欲作祟,他也有的。
莫小荷翻了個白眼,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她感到很壓抑,只想趕緊回家,最好回山里,過只有夫妻兩個人的日子,任何人都別來打擾。
下晌吃飯前,李河匆匆忙忙趕回來,手裡拿著個盒子,遞給小妹李秀,「喏,他給你的,委託我這個大舅子幫忙轉交。」
被表妹說了一頓,李秀猛然清醒,現在容不得她有任何的退縮,木已成舟。她逃避,起不到作用不說,還讓家人跟著著急上火,想到此,她給莫小荷投過去一個歉意的眼神。
小心打開盒子,裡面是一條水滴的金項鍊,上面還墜著個星星吊墜,李秀用手摸了摸墜子,愛不釋手,她是在畫冊子中無意看到的樣式,隨口提及,沒想到被林秀才記在心上。
想到那個人,斯文又不失灑脫,看著刻板,實則精明,會算計又不占便宜,自己不過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村里丫頭,能有他,真是燒高香,的確不能錯過。
衡量利弊,李秀果斷決定,就算是用點手段,也要把新婚夜隱瞞過去,以後她會做個好媳婦,生兒育女,孝順公婆,如果這有一天,那段往事被抖出來,她也坦然接受,走一步看一步。
莫小荷察覺到表姐的視線,假裝沒看到,吃過飯以後,她藉口家中有事,和顧崢先走一步,張伯和張大娘留下來,繼續打牌,她懷孕之事,無人提及。
老一輩人認為懷孕有胎神,就是附在胎兒身上的神靈。民間傳聞,從女子懷孕開始到生產後百日內,都有胎神在左右,保佑胎兒順利長大。如若懷孕的事講太早,會惹得胎神發怒,反而傷害孩子。來之前,張大娘一再叮囑,要三個月以後再告知親人。
夫妻二人前腳剛走,李秀直接找到收拾碗筷的娘親文氏,把人拉倒閨房內,緊閉窗門,鼓足勇氣坦白,她總以為自己想的對,一條路跑到黑,想明白後,發現自己太幼稚。
「你說什麼?」
文氏驚得連連後退,一身冷汗,她瞬間面色變得蒼白,血色盡失,「小秀,你為啥不早點說?」
「娘,這幾年過得平靜,我差不多忘了,只有你們逼我去相看,我才能想起,自己那麼不堪。」
李秀不想哭,憋得面色通紅,眼淚在眼圈打轉,她哭過太多次,自己都記不清次數,每每想起,心頭就籠罩著陰影,那黑暗,幾乎要把她吞噬。
「我苦命的閨女啊!那個老殺千刀的流氓,嗚嗚……」
文氏一時間悲從中來,是她忽略了這些,總是覺得閨女還小,也抹不開臉面說,被那老淫棍尋了機會,不知道禍害多少黃花大閨女。
通常遇見,只能認倒霉,吃啞巴虧,誰敢張揚,那不是告訴別人自己不貞,名節有損,讓人看熱鬧嗎?
「現在可咋辦?萬一你……」
新婚夜,未落紅被休回家,那就丟大臉了,林秀才爹娘是好說話,但涉及原則問題,定然不能忍讓,文氏腿一滑,跌坐在地,一切太突然,她沒一點心理準備。
「娘,你聽我說,我想嫁給他的。」
李秀閉上眼,再睜開,眼中滿是堅定,已經沒有一絲猶豫,「我知道我欺騙他不對,卻沒別的辦法,和別人成親,同樣要過這一關。」
無論如何都無可避免,那就勇於面對,除年少失貞,李秀捫心自問,在別的方面,她沒對不起林秀才的地方,有虧欠,在以後會儘量彌補,之所以說出,是要做好最壞打算,等待最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