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惡有惡報
天明時分,雨水並沒減小的趨勢,天空陰雲一片,冷風肆虐,吹彎了街頭的新栽下的小樹苗,凹凸不平的地面上,積了水,鎮上滿目瘡痍,家家戶戶都有被踐踏過的痕跡,哭聲卻聽不見了,一片死寂。
無人敢出門,誰知道那群人會不會再來,沒受太大牽連的人坐在家中,眼神空洞洞的,他們不知道要如何活下去,家裡一粒米都沒剩下,灶間只存了點昨晚的殘羹冷炙,箱子被翻個底朝天,好不容易積攢多年的銀錢,也被洗劫一空。
沒銀錢,沒有米,有親戚的可以投奔親戚,好歹混上一口粥,不至於餓死,若是舉目無親的,他們根本想不到還有什麼未來可言。
顧崢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娘子,輕手輕腳地幫她掖了掖被角,他拜託張伯和張大娘二老照顧,他要出門一趟。
地窖里不能生火,地面冰冷,眼下,他得上去一趟,至少送點熱水下來,再包上兩個湯婆子,放進被窩裡取暖,剛剛他摸到莫小荷的腳,濕冷的。
「顧小子,你這般冒然上去,會不會有危險?」
張大娘輕嘆一口氣,她也是吃過苦的人,沒什麼忍不了,眼下的條件已經足夠好,還有床鋪休息,她和老伴依偎在一處,相互取暖,餓了還有糕餅,饅頭墊墊肚子。
當年村里饑荒,頓頓樹皮草根,上山的都差點被挖絕了,硬生生挺過一個月,等來朝中派發的救濟糧,就靠著清可見底,只有幾粒米的粥水,度過最艱難的日子。
張伯搖搖頭,按下張大娘的手,半夜上門來打劫,做法更像是山匪所為,不過,背後定是有所依仗,這年頭,官匪勾結,最後倒霉的還是百姓。
「小心些,去看看吧,見機心事,若是沒什麼異常,就先去李家看看。」
李家是莫小荷的外家,之前是情況緊急,她沒說出口,心裡肯定是急壞了,顧崢去看一眼,萬一真有點事,也能搭把手。
「好,若是小荷醒了,讓她別擔心,我去去就來。」
顧崢整了整衣擺,從地窖口爬上去。
院中一片狼藉,柴房中的已經劈好的柴禾被人弄得到處都是,凌亂地散落在地,浸泡在雨水裡,裝置柴禾的柳條筐子被踩扁,顧崢黑眸中沒什麼情緒,他隨手撿起筐子,發現上面的柳條陷入到泥土裡,隨後一把,帶出了黑色的污泥。
灶間裡的油鹽醬醋小瓶子被打翻,油葫蘆不知所蹤,裝糧米的兩個口袋被人帶走,留下一地腳印。
內室更是不能看,箱子的鎖頭被人劈壞了,掉在地上,箱子打開,裡面的衣物被翻出來,扔得到處都是,每一件乾淨的,上面印著鞋印,還有殷紅的印記,是什麼不言而喻。這些衣服,不能再穿,留著也不吉利。顧崢全部打包,扔在角落,又迅速把家裡外拾掇一遍。
在灶間燒了熱水,他拎著茶壺和湯婆子到地窖送東西,讓二老暫時在此躲著,先不要出去,二老聽說家裡只是損失點財物,並沒放在心上。
活了大半輩子的人,早就明白錢財乃身外之物的道理,只要人沒事,就謝天謝地,沒什麼看不開的。
莫小荷仍舊沒醒,她蜷縮成一團,正陷入血腥的噩夢裡,在她眼前,有人舉著砍刀,對準無辜的百姓,百姓們痛哭求饒,而那些人,猖狂大笑,以此取樂。
另一伙人脫了褲子,面目猙獰,把面容清麗的小娘子壓在身下,歪著嘴,得意地說著什麼,然後毛手毛腳地覆蓋上去,入耳滿是絕望地低吟聲。
顧崢見自家娘子緊鎖雙眉,嘴唇被咬得發白,他趕緊把湯婆子放在毛毯下,又摟著她,輕輕拍著後背,此舉很有效果,睡夢中的莫小荷逐漸呼吸平穩,放鬆下來。
油燈芯子發出滋滋地響聲,原本就不太明亮的地窖,變得更加昏暗,張伯走下床,給老伴端了一杯熱茶暖手,用鐵絲挑亮了燈芯,肯定道,「顧小子是個好的。」
「這還用說?」
張大娘翻了個白眼,老頭子說的是廢話,當年要不是顧崢憑一己之力打死了熊,老頭子墳頭的草都長得老高了。看顧崢似乎是個冷淡的人,可張大娘知道,一旦被他認定,將是多麼幸運。
她不是大吳人,不懂大吳人的審美,為啥會喜歡塗脂抹粉的小白臉,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書生,那些人整日吹噓治國之策,若是遇見山匪,還不得嚇尿了褲子。
顧崢破了相,一點不重要,長相不能當飯吃,關鍵是他有本事。當年老兩口一度想要在村里幫著顧崢說親,奈何他傷還沒好利索,就默不作聲地離開,走之前,又留下銀兩。
「是啊,小荷也是好的,我就盼著他們夫妻和美,不要經歷波折。」
兩國一旦開戰,邊城立即陷入戰火,他們兩個老的走不動,也不打算拖累人,若是有機會,希望顧崢趕緊帶著莫小荷離開,畢竟離大吳京都越近,越安全。
莫小荷在自家夫君放湯婆子的時候就醒了,他送來的溫暖,驅散她的夢魘,只是他停留的時間短暫,接著就聽到張伯和張大娘二老閒話,她睫毛顫了顫,繼續假寐。辰時末,雨勢漸歇,街道上出現零星幾個人影,神色不安,來去匆匆,不時地向左右張望,有一點動靜,就全身心戒備,儼然驚弓之鳥。
沿途的百姓人家,門口掛上靈幡,來不及做靈幡的,大門上掛著白燈籠,白布條,代表家中有喪事,他耳力好,聽著周圍人的哭聲,都很壓抑。
李家是兩進的宅院,周圍都是家境不錯是商戶。這些人做生意,向來懂得見機行事,他們用錢財保平安,損失了銀子,至少性命無憂。
「誰知道那伙人是什麼人?山匪能有那麼精良的裝備嗎?你當我傻?」
給銀子是唯一的辦法,瘟神誰也得罪不起,錢沒了,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再說他們能在鎮上做生意,家裡也不是一處產業,村裡有祖宅,實在不行一家老小也不至於流落街頭。
「那你用得著全給出去?一個子兒不剩,這可咋辦,喝西北風嗎?」
婦人聲音尖銳,從院牆內傳來,夫妻二人正因意見不合發生爭吵。
「你少說幾句吧,眼皮子淺的東西,要不是老子老實,你以為你還能站在這裡和老子叫囂?」
男人很是不耐煩,氣急敗壞,當時那種情況,他沒別的選擇,要是不配合,惹惱那伙人,殺了他一家老小,在院中翻找,最後還是一樣的結果,而他們,還搭上性命,按照做生意來說,賠大發了!
婦人理虧,支支吾吾好半晌,才嘟囔一句,「我的意思是,你幹啥把藏銀子的地方都說出來,一點後路不留啊,咋就那麼實心眼呢!」
「哼,你應該慶幸,老子沒耍小心眼。」
他早上派家丁去周圍打聽,結果得知一個消息,他看著家裡的母夜叉,道,「大善人你知道吧,就是那個夫人一屍兩命的鰥夫……」
顧崢覺得男人很識時務,不愧是生意人,聽到鰥夫二字,他刻意放慢腳步,側耳細聽。
「他不是悲催的被人送到邊境城牆那邊服徭役了嗎?」
鰥夫員外有銀子,在鎮裡有名氣,名聲也還可以,不過做生意的人,都習慣性錙銖必較,彼此是競爭對手關係,相互看不順眼。
「剛回來兩天,聽說花不少銀子打通關節,找人頂替,可惜他命不好。」
早上,下人打聽消息,碰見了鰥夫員外家的家丁,早先那伙人趾高氣揚,橫行霸道,偏生還要裝蒜,虛偽的很,下人見那群人拎著包袱,像是要逃難,當下詢問情況,他看了婆娘一眼,賣關子,「你猜怎麼著?」
「怎麼,莫不是出事了?」
婦人聲音顫抖,昨夜聽見鬼哭狼嚎,就在不遠處,她想知道是誰家倒了霉。
「死了,死了二十幾口。」
鰥夫員外捨不得銀子,耍小聰明,欺騙那伙人,結果當即被拆穿,他作為不聽話的,就被弄死了,府里現在只有屍身,活著的人天剛亮,就逃出來趕路,要離開鎮上。
顧崢眸子深了深,來不及做最後處理的人,死了,不用他下手,這是惡有惡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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