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不脫就離我遠點!
茅草屋子破舊不堪,莫小荷怔怔地盯著缺了一塊的屋頂,好半天才緩過神,她站起身,繞過油氈布做成的屏風,走到門邊,和進門的顧崢碰了個正著。
「夫君,你衣服濕了!」
莫小荷眼眶濕熱,她身上乾燥清爽,夫君必然把所有能擋雨擋水的東西蓋在她身上,根本顧不上自己。她想起從船艙出去前一刻,她後頸一痛,接著暈過去,夫妻連心,她能明白他的苦心。
不顧一切地衝上去摟住顧崢的腰身,小手握上他的大手,他的手被雨水浸透,順著衣服袖口往下淌水,冰冰涼涼的,還帶著雨水和泥土雜糅的腥氣。
「娘子,別弄髒了衣服!」
顧崢想要後退幾步,腿上的傷口劇痛,他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任由被莫小荷抱了個滿懷。
「火燒的很旺,那邊的柴火都被燒乾了,好引燃,衣服濕了,再烤乾就是了。」
莫小荷表面上不在意,心裡卻疼的不行,柴火濕了特別不好引燃,也不知道自家夫君想的什麼法子,他抱著一大捆的柴禾放在地上,靠近火堆,保證柴禾能供應的上,細微之處,都考慮得相當周到。
架子上搭著一條干布巾,她取下來,幫著夫君擦拭頭上的雨水,下雨天冷,穿著濕衣服,容易寒氣入體,而且顧崢也不是銅牆鐵壁,曾經一次高燒,嚇壞了莫小荷。
茅草屋只有夫妻二人,顧崢聽話地脫下外衫,用力擰乾,搭在架子上烤火,但是褲子,他說什麼都不肯脫下來。
「那行,夫君,那你先烤火,等身上乾爽一點,咱們再商議別的。」
莫小荷微笑,假裝沒看到顧崢的彆扭,自家夫君不是在意世俗看法的人,就算脫掉褲子,還有底褲,而且這裡沒有別人,他堅持不脫,定然是要掩蓋什麼。
背過身去,莫小荷用手快速地抹了一把眼淚,她摸著自己的胸口,從裡面拿出一個小瓶子的藥膏。
這個東西是她暈倒之前就塞在身上的,小衣內有個兜,裡面用油紙包著銀票,就怕遇見緊急事件,她當時帶上瓔珞給的藥膏,不過是未雨綢繆,現下看,正好派上用場。
河水冰冷,顧崢腿上抽筋,他拼盡全力把娘子送上岸,又在河邊尖銳的石頭上劃了一道,背著莫小荷打山雞,腿上傷口更加嚴重,流了許多血,又被雨水浸泡,有感染的趨勢。
他額角冒出冷汗,面色上卻能維持鎮定,門外還有兩隻收拾好的山雞,一隻用來烤著吃,一隻燉湯,喝點熱乎的驅寒。
大吳的運河南北走向,東西兩岸幾乎找不到人家。
早年周邊也有幾個村落,不過年景不好,雨水多,河水決堤,衝垮了良田,周圍百姓背井離鄉,到異鄉討生活,這一片就逐漸荒涼起來。
顧崢背著莫小荷走很長一段距離,才找到這麼個勉強能遮風擋雨的破舊茅草房,還是夫妻二人運氣好的關係。
壓下心裡的酸楚,莫小荷換上一張笑臉,再苦,她都能忍受,若是她哭哭啼啼,夫君就更擔心了。
「夫君,咱倆是逃命的,你東西還帶的這麼全乎?」
鍋碗瓢盆,還有一套換洗的衣裳,一條毛毯,調味品,裡面還有被河水打濕了的一小袋珍珠米和一條子臘肉,有這些東西,省著點,至少能吃上兩三天,等雨停之後,再做打算。
顧崢勾了勾嘴角,是啊,他也很意外,生死關頭,想的竟然都是一些細枝末節,琢磨到岸上,娘子會不會冷,餓肚子怎麼辦,連調料都沒放過,只因她有身孕,不喜沒滋味的吃食。
手中有糧心不慌,不然下雨陰天,狂風肆虐嗎,二人就在荒郊野嶺,周沒個遮擋,感染風寒都是輕的,眼下的情況,比預想的好太多了。
睡了一覺,莫小荷精神好了不少,她把手放在火堆上,烤得暖暖的,然後又握住顧崢的手,趁著他不注意,快速掀起他的褲腳。
傷口邊緣處被河水浸泡得發白,又有撕裂的痕跡,顧崢再想掩飾,已經來不及了,他只能手足無措地解釋,「娘子,不過是小傷,我不疼……」
話說一半,他說不下去了,只好苦笑。
同樣的話,顧崢說過不止一次,每回都是一樣的說辭,莫小荷心裡很複雜,有憤怒,還有心疼,憤怒的是他不把自己傷當一回事,心疼他在她面前還要掩飾。
莫小荷沒哭,她不想每次都成為拖累,有夫君依靠,也不是她軟弱的理由。
她站起身,看著鐵鍋上的水已經熱了,透上一條布巾,小心翼翼地擦拭顧崢傷口周圍的泥沙,而後,又用自己帶來的藥膏塗抹在傷口處。
瓔珞有兩把刷子,配製出的藥膏特別好用,莫小荷的手指頭曾經被鐵絲鉤掉一塊嫩肉,血流如注,用藥膏塗抹傷口,當即止痛,一天內,傷口結痂,好的很快。
不過大部分藥在馬車上,現下可能早已葬身河底,而她手裡只一小瓶,就顯得彌足珍貴。
給傷口消炎止痛,莫小荷接過自家夫君換下來的褲子,又用毛毯裹住他的下半身,讓他坐在之前她睡覺的地方烤火。
外面的冷風吹得屋頂上的茅草呼呼作響,若不是風小了些,剩下那那邊屋頂也得被刮跑,雨點又大又急,三米之外的事物,模模糊糊,看不真切,放眼望去,只能看到遠處山頂上那一抹被洗滌過純淨的綠。
周圍無人,莫小荷卻不敢放鬆警惕,她手裡握著顧崢給的匕首。防人之心不可無,人為了活下去,什麼道德,寡義廉恥都可以拋棄,搶點吃食,在他們眼裡,根本不算事。
周圍空曠,荒無人煙,不曉得徐鐵頭,林秀才一行人到底去了哪裡,上岸中途有沒有出現變故。從目前的情況來看,莫小荷實在顧不得那麼多了。
傷藥很快起了作用,顧崢感覺到腿上的刺痛緩解些許,他正要起身去烤雞,再此被莫小荷攔下來,她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地堅定,「夫君,我毫髮無損,做飯這個我能行,你歇著。」
說完,也不理會顧崢,莫小荷用鋒利的匕首,把山雞分成幾大塊,塗抹上調料。平日經常陪著夫君燒烤,看的多了,基本步驟她都清楚,上手不顯得生疏。
調味料很全,就是沒有油,但這個時候山雞很肥,外皮內有一層黃油。火燒得旺盛,不一會兒的工夫,山野的油被烤出,落在柴禾上,發出滋滋地響聲。
「夫君,咱倆不是和堂姐他們約還在岸邊見,他們人呢?」
莫小荷吸了吸鼻子,不錯,烤雞的味道很香,看外皮色澤越來越深,她用匕首在雞胸和雞腿上劃出刀花,裡面的肉發白,還有紅血絲,看來還差些火候。
「等雨停我們再去找人,你放心,他們應該安全。」
當時河面上太過慘烈,還有人不要命一般爭搶木頭板子。以他的身手,都必須全力以赴,稍有不慎,就會造成意想不到的後果,所以顧崢沒注意到別人。
「恩。」
莫小荷點點頭,她在火堆的一邊架起一口鍋,用珍珠米熬粥,鍋里的水開了花,開始瀰漫著米香味。
顧崢坐在一旁看著自家娘子有條不紊地一項一項進行,一放鬆下來,他發覺自己體力不支,思維混亂,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烤好山雞,莫小荷就著大米粥啃著雞架和雞脖,把肉最多的雞胸,兩個雞腿和雞翅留給自家夫君,她用手輕輕地覆蓋上他的額頭,還好,沒有發熱的跡象。
顧崢腦海中有一根弦緊繃著,在河裡掃平阻礙,帶著莫小荷上岸,又走了一兩個時辰找到茅草屋,加上帶傷去打山雞,身體早已經支撐不住,他只不過睡了小半個時辰,便清醒過來。
夫妻倆又因為山雞的問題爭執,最後莫小荷占上風,她的理由是,自己吃好喝好,河水沒入船艙的時候,她還在口中塞點心,肯定不會委屈自己,而顧崢必須多吃些,保存體力,還要保護她和二壯。
黑暗籠罩大地,入耳的只有風雨聲,把這個夜,點綴得更加寂寥。
林秀才用手摸了摸額頭上的冷汗,稍微挪動一下身子,他和李秀運氣不錯,在眾人爭搶木板的時候,他破天荒的沒有被波及,他也很意外,後來想了下,或許是靠這張臉。
來爭搶的人,看他如此斯文俊逸,掛在河裡可惜了這麼個人才,下不去手,因此放過他,他才能帶著自家娘子平安到岸邊。
上岸後,哪裡有徐鐵頭和顧崢的影子!林秀才只得拖著李秀往山里跑,尋思找個樹木茂盛的地方擋雨,最後被他找到一處可容納二人進入的樹洞。
李秀沒自家表妹莫小荷的好運,衣裙濕噠噠地貼在身上,她隨手一脫,擰乾水,搭在一處隱蔽的樹杈上。
「你……你……」
林秀才突然臉色爆紅,夫妻二人貼在一起,穿衣服和光著身子,那區別是大大的。
「我什麼?」
李秀翻了個白眼,事急從權,誰願意沒事不穿衣服?再說樹洞就兩個人,還是夫妻,彼此誰沒看過誰?現在裝矜持,死要面子活受罪。
「你不脫?不脫就離我遠點。」
李秀躲了躲,發覺身後一點空間沒有,林秀才那濕衣服貼在她身上,又潮濕又冷,那寒氣透過了皮膚,仿佛要鑽進骨頭裡。
她雖說沒出過幾次遠門,沒見識,卻聽表妹提過,在大越北地,冬日裡窮困的人家,夫妻取暖彼此都靠著體溫,抱在一處,蜷縮成一團,李秀也想被夫君抱在懷裡,但是她不好意思直接說。
林秀才捂臉,他一定是中邪了,在船客們砸艙門的時候,他聽見娘子的哭聲,心軟的一塌糊塗,竟然認為她柔弱。聽聽,這是柔弱小娘子能說出來的話嗎?
見夫君沒動作,李秀滿臉黑線,外面又是風又是雨,現在她又冷又餓,不曉得啥時候是個頭。
馬車上還有從黎城買的小吃食,糕餅,當然,現在馬車都沒了,說這些也沒用,她身無長物,就算有銀子,周圍也找不到賣東西的人。
「夫君,官船沉了,可是船上還有那麼多的貨物,是不是都沉在水底了?」李秀異想天開,官船上不缺有錢人,帶著的寶貝沉底,若是能打撈上來,沒準能發一筆橫財。
遊記里說,河邊專門有靠著打撈發家的,淘金,撈金銀珠寶,當然,最多時候是打撈屍身,然後和家屬要上一大筆銀錢,作為辛苦費。
林秀才眉心跳了跳,詫異地看了娘子一眼,想銀子想瘋了?他淡定而簡潔地回了三個字,「有水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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