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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珩!」他脫口而出,嗓音因為乾燥而嘶啞:「季珩!」
「我在!」季珩急聲道,他像是被嚇到了,猛地欺身擠上床,將寧隨遠削瘦的身體摟緊:「阿遠我在!你怎麼了!?你醒醒!阿遠!」
青年大汗淋漓,瓷白的臉孔緊皺成一團,清秀的眉宇絞擰著,唇角因為緊抿擠壓的毫無血色,他全身都在顫抖,活像是秋風中一片即將凋零的落葉,直到季珩將他死死的抱在懷裡,大手按著他的後腦勺抵在肩頭,一下一下的安撫著,良久他才鎮定下來。
「阿遠?」季珩的嗓音沉凝溫柔:「阿遠是我,別做夢了,醒醒。」
「.季珩。」寧隨遠伏在Alpha堅實的肩頭,五指蜷縮起來,攥緊了那衣料,淡淡的伏特加的氣息鑽入他的鼻腔,像是透明的輕紗托著漂浮起來,逐漸脫離了那個血腥紛亂的土地。
他倏地掀起眼皮,這個動作他做的很吃力,卻也做的很決然,他是想要醒過來的,可湛藍色的瞳孔里仍舊是一片霧蒙蒙的不清明,水汽瀰漫:「我夢到.你要掐死我。」
季珩猛然一怔,隨後失笑:「我要掐死你?」他溫暖的手將青年的腦袋又往肩頸部按了按,讓兩人變得更貼合,打趣兒道:「是這麼掐的麼?嗯?」
寧隨遠深深地呼吸,這個動作持續了幾分鐘之久,他緊繃的軀殼才緩慢的鬆弛下去。
他發現他沒有任何一種時候比現在更加的嚮往季珩身上的酒氣,像是鎮定劑一樣打進他呼吸道,傳入他的中樞,令他感到安全而踏實。
宛如將一身的盔甲尖刺都卸下,青年軟軟的伏在季珩的肩頭,那種柔軟將寧隨遠由里到外的浸透了,他像個溫馴的貓科動物一樣喊著季珩的名字,任由季珩一下一下的拍著他的後腦勺。
「別怕,夢而已,那都不是真的。」季珩揶揄著笑道:「喜歡你還來不及,怎麼能掐死你呢?」
寧隨遠的脊梁骨僵了一下,倏地掙脫了,他坐的筆直,認真的反問:「喜歡我?」
「是啊。」季珩凝視著他的反應神態,方才的那種無骨般的柔軟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層熟悉的堅硬的殼兒。
季珩微妙的調整著話鋒,防止再激起寧隨遠的警惕性:「你這麼優秀,試問誰會不喜歡你呢?」他一拳砸在自己的手心裡,沉痛的提醒道:「之前那個姓杜的Omega姑娘還對你芳心暗許呢。」
寧隨遠皺了一下眉,顯然他對這個沒有什麼印象。
「哦對了,告訴你一聲。」季珩正色道:「我們剛才在負一層遇見了謝爾茲。」
寧隨遠渾身一怔,錯愕道:「然後呢?!」
「交了手。」季珩輕描淡寫:「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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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珩是不想讓寧隨遠有所擔心才選擇了如此簡潔明了的敘述方式,但寧隨遠顯然不是個好糊弄的,愣是逼著他把事情的原委都說清楚。
連說帶答足□□代了半個多小時,季珩不得不起身去倒杯水潤潤嗓子,寧隨遠仍盤膝坐在床頭,沉吟道:「謝爾茲果然是主謀。」
「但我不太能理解他對死人腦袋的執著。」季珩喝了兩口水說:「這難道也是邪教的某種奧義?」
寧隨遠微微搖頭表示不知。
這時,季珩的個人終端閃爍了一下,是楊瀟發來了訊息。
「嚯,裘文端來找我了。」季珩低眸看了眼,不乏譏誚道:「說是要代表城防所感謝我為他們解決了□□煩。」
寧隨遠興致缺缺:「他再不找你,說他猝死在家裡沒人知道我都信。」
「這種甩手掌柜。」季珩無奈:「我去應對一下,待會兒回來,你好好休息,別亂跑。」
寧隨遠點點頭,靠回枕頭上。
他靜靜的望著雪白的病房陳設,心裡有一種壓抑感,這場動亂里的疑點太多了,多到數不清,可知道最多的主謀謝爾茲卻死無對證。他有預感裘文端的出現是為了給這場持續了三個多月的動亂貼上一個大大的封條,鎖住,不再深究。等到時間經久,甚至可以假裝沒有發生過這些糟糕的事情。
除了季珩,所有人都寧願閉著眼睛享受表面的繁華與安定,沒有人會吃力不討好的去探索平靜水面下深淵真正的模樣。
他合了一下眼,聽到了敲門聲。
「遠哥。」是路陽的聲音:「我可以進來嗎?」
「進來吧。」寧隨遠說。
門開,路陽小跑著沖了進來,他撲到寧隨遠的床畔站住,嘴巴一扁,眼淚「刷」的掉了下來。
「遠哥!」他像個兩百斤的娃娃一樣嚎啕大哭,兩隻手背輪流的擦著眼角:「謝爾茲.謝爾茲他——」
「我知道。」寧隨遠輕聲說:「別想了。」
「我不能不想!他是認識我的.他一開始還不想殺我的.我不明白!」路陽大聲的說:「這麼長時間以來他到底經歷了什麼?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他原來是那麼樂觀的一個人.是拉斐爾,一定是拉斐爾害的他變成這樣的!你說他為什麼要喜歡Alpha呢!自己好好活著不好麼!」
恐怕現在唯一會替謝爾茲感到難過和悲哀的也只有路陽了。
謝爾茲最後一定會被蓋棺定論為生活不幸而產生仇視心理的反社會Beta。寧隨遠想,是啊,誰會去追究犯錯者的苦衷呢?那只會妨礙他們施加仇恨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