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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甲塗裝需要稍微做一些改動。」
在這之前雨果其實已經把整個機甲的構造改的面目皆非。它畢竟是半路出家,再怎麼天賦異凜也是新手上路,哪怕在慎之又慎的情況下,還是不得不將線條流暢兼具力量與美感的外形改造的像六個鐵桶摞在一起,只為了能夠讓內部電路板和傳感器的接線不會混亂如同新手組裝的電腦機箱,短路的時候連問題出在哪都看不清楚。
伊戈爾面不改色地走到他一朝土的掉渣的機甲面前半蹲下來,手指輕輕按在這個龐大機械的左腿腳踝處。那上面不知是被誰用炭筆畫了一朵髒兮兮的花,下邊還標了一行清秀的小字:『贈送給我家的機甲駕駛員,願他永遠開心平安』。
他盯著這行字看了一會兒,今天星球表面的霧氣久違的散開來,暖白色的陽光照耀在清澈的雪地上,反射出碎金般的光芒。伊戈爾的眼睛也被映照的亮閃閃的,仿佛清晨滴著露水的玫瑰。沉默片刻之後,他嘆了口氣,大拇指一用力將那朵丑萌的小花和下面的文字抹掉了。
起身的時候,伊戈爾身上的氣質也緩慢地發生了變化。
他本來一看就是個久居部隊上過戰場見血的軍人,哪怕脫下軍裝套上滾了兩個夜晚顯得皺皺巴巴的普通襯衫和西裝褲,氣質身材也吊打一眾健身房都懶得去的肥宅。然而這一刻,還是同樣的一身衣服,那種殺伐果斷的魄力卻被主人主動收斂,站姿表情和小動作也逐一調整,進而多了幾分有錢人家浪蕩公子哥的感覺。
雨果見證了他連外貌都略做改變的這一幕:「哇哦,什麼原理?」
「演技加上一點微不足道的光學偽裝技術。」伊戈爾向它展示了一下自己帶在身上的幾個不起眼的裝飾物,「我現在掛在星網上的懸賞金太高了,如果想要利用星際海盜的飛船混進聯邦邊境,就得提前做好準備。」
「我對人類的生存方式不感興趣。」雨果違心地說,「那虹膜指紋和信息素怎麼辦?」
「虹膜和指紋依靠異能。」伊戈爾看了一眼靠著牆邊沉默不語的阿撒托斯,他本來想說阿撒托斯召喚出來的黑泥般的觸手應該也會被歸為正面進攻類異能的一種,但是考慮到高高在上的神明肯定不願意自己被和人類信徒分在同一檔次,就直接略過了這個話題。
「科學技術發展到今天,雖然仍有一部分人類在性別分化期會自行進化出不同種類的異能,但通常情況下實用性較低、無法適用於宇宙中的戰場。除了那些能夠顯著增加精神力、提高控制機甲準確度的才能之外,普通的正面作戰異能和輔助類異能都不會被算在戰鬥能力評測標準之內。」
「話雖如此,一些平時看上去派不上用場的異能,關鍵時刻卻很有效果。」
就比如說,伊戈爾曾經從未想過作奸犯科違法亂紀,還以為自己一輩子也用不上這個改變虹膜指紋的能力。
作為三個智慧生物當中唯一有生活常識的那一個,伊戈爾當仁不讓地承擔起了出發前整頓行李研究路線的重任。在阿撒托斯答應跟他一起去到人類社會當中的時候,他就已經做好了計劃,這會兒不過是按照步驟實施而已。
很快,那台造型獨特的機甲就在引擎的轟鳴聲中拔地而起。
駕駛艙內只有兩個位置,幸好雨果體格較為年幼,又不是真正的人類,勉強靠牆壁也能擠得下。它伸著頭雙手搭在駕駛位和副駕駛位的靠椅上,才剛被製造出來沒多久的嶄新雙眼微微發光,凝望著白茫茫一片的地表和蒼藍色的海水,以及那些隱約可見的數萬平方公里的發電站。
阿撒托斯偏頭問它:「你在錄像?」
「我沒有。」雨果矢口否認。
「只是想要多看一眼而已,宇宙裡面有意思的地方那麼多,萬一我再也不想回來了呢?可這裡也能算作我的第一個家鄉吧?」
阿撒托斯便也跟著看向自己沉睡多年的那一片深海。
遠遠看上去風平浪靜的水面仿佛也在注視著他們,目送自己養育的最後一群生命逐漸遠去,再不回頭。
他本來應該稍微跟著感慨兩句的,但是遺憾的是,阿撒托斯現在滿腦子都是伊戈爾剛才重複過的前進路線:「聯邦邊境是戰區查得嚴,直接駕駛機甲肯定會被攔住細察。但要是能在星際海盜的中轉站混進他們的飛船就沒問題了。這些走私商和地區政府有交易不會詳詢,只要給足夠的錢就能讓他們帶上我們一起走……」
阿撒托斯將這段話稍微翻譯了一下:我們先去見這群人,再去見另一群人,然後再和另一堆陌生人打交道。
「……」
突然有點後悔不想走了怎麼辦。
邪神周身的氣壓逐漸低沉冷凝。
快要走到走私船的小行星中轉站時,駕駛艙內部的氣氛已經臨近冰點。伊戈爾嘴唇緊抿認真駕駛機甲,一句話也不敢多說,連雨果都察覺到了不對勁,非常有求生欲望地直接自己給自己關機,像個做工精緻的人偶一樣躺在地板上裝死。
一個中轉站的工作人員發現了這台機甲,發來信號簡訊,讓他們立刻降落等待調查。
伊戈爾悄悄深呼吸,對阿撒托斯說:「請您在這裡稍等片刻,就算其他人過來詢問也不必理會,一切交給我。」
他自覺阿撒托斯和雨果在這場『旅行』的目的地上遷就了他本人糟糕的社會現狀,含著愧疚之情一點也不願意給一神一機添麻煩——當然也是因為阿撒托斯現在看上去太恐怖了,如果伊戈爾第一次見到對方是這種氛圍,那他……那他恐怕也沒什麼反抗能力,真是慘絕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