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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啊……他在穿堂風裡搖晃著自己的觸手,看著烏雲散去的天邊,橙紅色的恆星一點點下沉,如果半夜真的會有流星雨的話,他可以帶著伊戈爾選一個光污染比較輕的位置,以天為席以地為枕,看著宇宙里那些曾經存在過不知道多少年的石頭燃盡生命最後的火光。
然而當你想要躺下來鹹魚的時候,現實總會抽你的屁股一巴掌。
威廉士和尤里還沒回來的時候,他們家的門鈴又被按響了。
獨棟公寓花園以外的大門沒鎖,但來人卻很有禮貌地站在門外,等待著主人放行。伊戈爾起身看了一眼攝像頭,略帶詫異地說道:「是他?」
「誰?」阿撒托斯問道。
「安東尼奧……我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伊戈爾沒有開門而是回頭道,「您要見他嗎?」
「說不定是來找你的。」阿撒托斯悲哀地發現自己一點也不想用兩條腿直立行走,依靠著全部的意志力也只是端正地坐了起來,「隨你決定。」
「以前說不定是來找我的,但是現在……」伊戈爾平時不怎麼會把阿撒托斯不感興趣的內容告訴他,也不習慣和家人討論工作,所以儘管有不止一個人對他說了執政官莎伯琳娜·格維拉遭遇襲擊身受重傷、就連這幾天的發布會都是強撐著才能出席的消息,這些報信者當中又立場不一、有拉攏也有警告,他也只是自己花時間考慮,還沒來得及和阿撒托斯講。
「部長大人恐怕是來求救的。」
阿撒托斯沉思了片刻:「我一定要見他嗎?」
他的社交障礙儘管在這一段時間裡略有好轉,但絕不包括和陌生人討論無聊的客套話和政治問題。
「您當然不必。」伊戈爾失笑,「我來就好。」
「等一下,」阿撒托斯又改變了主意,「你說他是來求救的,那你想幫他麼?」
「我會在了解事情的經過以後盡力而為。」伊戈爾謹慎地說。
阿撒托斯抬起手拎起衣架上的斗篷把自己罩起來:「那我還是聽聽看吧。」
別的事情可以不在意,但是伊戈爾想做什麼事一定有他的道理。
在這點上,阿撒托斯儘管自己有所偏好,但側重點還在自家眷者身上。
「您也許可以不穿它。」伊戈爾目光從那個從一開始就被神明穿在身上的斗篷掃過,「安東尼奧是個意志堅定的人。」
也可以算是下馬威。他不介意幫忙,但對方的態度一定要擺端正。
伊戈爾足夠了解自己過去的上級們,也就是人類社會頂層的精英人士,哪怕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也很少會露出敗相。他可以花一個晚上和對方坐在談判桌上,但既然阿撒托斯在這裡的話,伊戈爾覺得浪費時間心中有愧。
阿撒托斯從善如流,想了想從伊戈爾的衣櫃裡拿出一件他的襯衫和西裝褲換上了。
不過看慣了人類穿西裝,偶爾也想看看他穿軍裝是什麼樣子……神明的思路跑偏幾秒,回過神來的時候安東尼奧已經走進門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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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東尼奧的臉色還好,伊戈爾沒能從他的表情當中看出焦慮和憔悴。
不愧是在執政官身邊陪伴最久的人……灰發青年一邊思考著接下來對方可能談論的話題,一邊將人引到花園裡:「沒想到還有再見面的一天,」他微笑著說道,「部長先生。」
「我們之前不是見過面嗎?」安東尼奧蒼白的臉頰上也跟著扯起一個笑容,「就在貝諾西海上,岡格爾元帥還開著他的『朱麗葉』,我的小知更鳥就在旁邊。」
「但是當時我們之間還隔著機甲,之後也沒有機會敘舊。」伊戈爾道,「那麼您今天來是有什麼事?」
安東尼奧的手指摩挲著口袋裡的鑰匙扣:「冒昧前來拜訪……其實是有一事相求。」
他的肩膀上和膝蓋上都有雪水融化之後被打濕的痕跡。
看來出門很匆忙啊,莎伯琳娜的狀況真的很危急麼?
伊戈爾推開大門:「請進。」
安東尼奧跟在他身後進門,彎下腰換上鞋子,張了張嘴剛想說點什麼,突然發現客廳里還有另外的『人』。一個瘦削挺拔、正對著落地鏡整理襯衫袖口的黑髮年輕人穿著白襪子光腳站在地毯上,聽到門口的聲音之後他轉過頭來,旁若無人地對著伊戈爾笑了笑:「你覺得我這麼穿怎麼樣?」
安東尼奧的視線從他略帶凌亂的碎發滑到那張沒有血色卻艷麗得如同藝術大師筆下的美人像的面孔。儘管對方並沒有穿著喧賓奪主的服飾或是有著色彩豐富的發色和瞳色,但安東尼奧確信,哪怕阿撒托斯站在人群里他也能一眼將其辨認出來……他此前一直不了解人們所說的『違和』到底是什麼意思,而在看到這人站在原地卻仿佛和周圍格格不入的場景之後,卻立刻有所恍悟。
伊戈爾就像沒感覺到身後人的僵硬似的,自然地走進客廳:「我覺得很不錯,尺碼合身嗎?如果您喜歡的話可以去定製兩件。」
「不太喜歡。」阿撒托斯誠實地說,「有點太規整了,不過我喜歡看你穿。你的西裝是不是有點太多了?」
伊戈爾思考了一下:「是嗎?我覺得比過去少了很多。」
總是要出席正式場合是這樣子的。
如果我不是提前做好了功課……估計現在會以為蘇利文他終於步上了許多首都貴族的後塵,開始學著享受包養美人的樂趣了。安東尼奧心中冷冷地想道。他現在沒有心情開玩笑,所以很正式地對阿撒托斯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