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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阿撒托斯。」他的社交恐懼症暫時退居二線,儘量用不顯生硬的語氣說道。
灰發青年依舊保持著半跪的姿勢,克制住肌肉本能的顫抖,垂首恭敬道:「是。」
阿撒托斯一點也沒有自己差點把人家嚇出個好歹來的自覺,他完成了一項大事業,克服了莫大的艱難險阻(指交流障礙),終於招攬到了目前為止唯一一個人類眷者以填飽肚子,便心情愉快地扭過頭對著地面上的仿生人們招了招手。
一個仿生人的腦袋頗為驚悚地順時針轉了兩圈,頭部直接從脖子上滾落下來,頭頂正中心位置鑽出直升機一樣的螺旋槳,嗡嗡轉動著原地起飛飛了過來。
它一邊飛一邊用帶著電流聲的模糊機械音說道:「你為什麼要救他?」
也不等阿撒托斯回答,仿生人腦袋繞著伊戈爾轉了一圈:「好吧,他現在是你的了。」
阿撒托斯與這位仿生人首領、或者叫它機械終端認識許久,對它最滿意的一點就是可以不用過多進行解釋也能正常交流:「對,他現在屬於我,所以你不能再傷害他。」
伊戈爾:「……」還沒有從剛才一連串大起大落中清醒過來的人類隱約覺得哪裡不對,但是明智地選擇了保持沉默。
仿生人懸空的頭部上下移動做了個點頭的姿勢,然後也沒見它出聲下達命令,被阿撒托斯控制的觸手們壓制的仿生人大軍停止了掙扎,就像是一堆被人類拋棄許久的舊物一樣安靜地倒在純白的雪地里,破碎的肢體搭在一旁,黯淡的雙眼望向無形的虛空。
這也是伊戈爾剛踏入這座城市時所看到的景象,到處是混亂沉寂的屍骸與被大雪掩埋的亂石鋼骨。
荒廢、凌亂、飽經風霜。
見狀,黑色潭沼一般泛濫的觸手們也跟著收了回來,眨眼間和陰影融為一體再不見蹤影。
白霧之下的城市又變得孤寂且祥和,仿佛之前的戰鬥從未發生過。
然而伊戈爾右腿上泛著疼痛的傷口正鮮明地提醒著他,溫暖的日光底下究竟發生了何種可怖又難以言明的現實。
他腦海中的疑問多到數不清楚,但就在承諾信奉身披黑羽斗篷的陌生人之後,他本來難以克制的、對對方本能產生的恐懼奇異地消失了。
——或許真的是某一位神明呢?
在人類科技與個體力量日新月異的迅猛發展過程中,宇宙內、或是某些未知位面里存在著與已知的生命形態完全不同的高位者,這樣的推測在歷史的長河中從未消失。
更何況,聯邦的官方宗教體系內部,對於信仰虔誠者能親自與神對話這一點更是深信不疑。
但作為一個草根出生軍校畢業的beta,伊戈爾本人在此之前其實並不怎麼衷心地相信官方臨戰前用於安撫軍隊和戰區平民人心的那些宣傳語。
也因此鑑於過往的經驗,面對當下詭異的狀況,伊戈爾依然不打算放縱自己輕易放鬆警惕。但事實就是當他一瘸一拐地跟著阿撒托斯向未知的方向前進時,心中升騰起的安全感和宛若歸家般的舒緩自在壓過了□□上的疼痛,幾乎快要將他的理智吞沒了。
——我現在真的有理智這種東西嗎?
僅剩的那點防備心瘋狂發出警報,試圖讓他清醒點別被人賣了還倒幫著輸錢。
阿撒托斯對自己白撿的眷者內心深處的糾結一無所知。
他在雪地中行走自如,每前進一段路就要站在原地等待伊戈爾慢吞吞地跟上來。新出爐的邪神耐心極佳,但不管是思維方式還是認知水平都和人類不同。還是緊跟在他們後方的仿生人終端終於忍不住說道:「阿撒托斯,他現在血壓低於正常人類平均水平,呼吸急促脈搏微弱,心跳速度也和數據不符,應該是腿部流血過多快要陷入失血性休克了。」
「我多嘴問一句,你想要的應該不是他的屍體吧?」
對哦。
猛然間想起人類的身體有多麼脆弱,阿撒托斯恍然大悟的同時,積雪中倏然鑽出一條觸手懟到伊戈爾的手裡面。
「扶著。」交流障礙患者言簡意賅地說。
如果換一個人在這兒進行相同的事件與對話,伊戈爾現在插在大腿上的軍刀早已經捅進這條無辜鑽出來的章魚腿裡面,爆炒之後還能添道下酒菜。
但面前這位是他的交易對象兼信仰對象兼救命恩人(神)。
灰發青年於是面無表情地用布滿冷汗的手指捏緊了觸手尖。
……別說手感意外還挺不錯的。
此後前進的速度頓時大幅加快,三分鐘以後,阿撒托斯在一棟大門敞開的樓門前站定,對著面色蒼白強撐著才沒有脫力陷入昏迷的伊戈爾說道:
「讓我看看你身上的傷。」
第3章
「你懂個屁的治療!」
仿生人終埠吐芬芳:「你們兩個站在這裡別動,我進去找一張床和繃帶。煩死了,要是早聽我的把這個人類弄死,哪還有這麼多麻煩事兒。」
它罵罵咧咧地指揮著一群癱在周圍的同伴進到樓里尋找療傷工具。阿撒托斯剛才差點疏忽大意親手把剛到手的信徒送上黃泉,這會兒沉痛地反思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為,自動自覺跟伊戈爾解釋:「不用理會它,雨果一直討厭人類。」
雨果就是這座廢置已久的星球上,所有依然『活著』的仿生人的首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