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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撒托斯的本意是為了安撫,但是猝不及防之下、伊戈爾脊柱卻敏感地讓他像是觸電般猛然哆嗦一下。灰發青年下意識地將手伸到背後揪住那根到處亂動的觸手。他條件反射的結果就是一番動作下來用了七八分力氣,不過還不等伊戈爾意識到自己的疏漏放鬆力道收回手去,那根觸手在他手掌中掙動了一下,然後柔軟的觸手尖在他掌心羽毛一般蹭了蹭。
「……」
伊戈爾抿住嘴唇,鬆開手,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雙眼目視前方。
隱約似乎聽見阿撒托斯一聲掩藏的不是很好的笑聲。
「你誤解了我的話。」另一邊,阿撒托斯對福特說道,「所謂『一切仇敵都要嘗到他們罪惡的苦杯』,指的並不是他違背了人類定製的法律。」
「而就是字面意思:他現在是我的『仇敵』。」
「……」
福特沒想到能夠聽到這樣一番話,本來要說的內容頓時在喉嚨里哽住。
還不等他捋清楚為什麼阿撒托斯會把祂和奧凱西·格里芬之間的關係上升到『仇敵』這個層次,就見對方站在了和奧凱西相隔兩米遠的位置,用一條觸手直接粗魯地將地上的人拎著脖子吊了起來。
雨果撐著下巴從高處倒下來一桶準備好的涼水。
「等、等一下!」福特心臟停跳一秒,面色驟變驚聲道,「先別殺他!!」
然而除了身邊的伊戈爾,誰也沒將注意力分給他。
奧凱西·格里芬嗆咳著驚醒,伸出手抓住脖子上的觸手,一邊抽搐掙扎一邊勉強睜開眼睛。同一時間,阿撒托斯往前走了半步,頭一次在眾目睽睽之下親手摘下自己的兜帽。
福特只覺得自己心臟越跳越快,再也無法承受住這種仿佛下一秒就會丟掉性命的危機感,雙眼都因為過度緊張浮現出深紅色的血絲。他低沉地吼叫一聲,腦中的神經反應過來之前,冰涼僵硬的手指已經對著那根吊著奧凱西的觸手按下了扳機。
第20章
在場的當事人們很難說清楚在這短短的幾秒鐘內都發生了些什麼事。
如果有旁觀者有幸遠觀的話,這一幕或許如同夏日祭典盛放的煙花般悲慘而壯美。
福特·希爾認為自己準備充分絕不是虛言,對於他這種經常會和攝影師上戰場前線的評論員來說,面對未知的危險,再怎么小心也絕不為過——他在調查期間圈定了幾個阿撒托斯可能會青睞的人煙稀少又空曠的場所,其中艾麗卡和小夥伴起爭論的爛尾樓區也在預料之中。
這個早就心中隱隱對於『邪神說』一事的真偽產生懷疑的年輕人,在自己的懸浮車上備了一台明顯是管制武器的重約二十公斤的輕型電磁炮,而他手中的小型□□不過是個起到打掩護和引火作用的幌子。
在他按下扳機的一瞬間,能量以百兆計數的動能彈從炮口迸濺而出的場景划過所有人的視線,帶著烈烈火光撕破空氣轟然如隕石墜落般砸向距離僅不到五公里的廢墟之間,而以它不下於六千米每秒的初速度來說,稱其為眨眼間即至也也不為過。
但也就在這眨眼間的功夫,亞爾普萊港的執政官奧凱西·格里芬睜開眼睛,直接對上了阿撒托斯近在咫尺的面孔。
此後也再沒有人知道他在這不到一秒中的時間裡究竟看到了什麼,又理解了什麼。
超出大腦所能承受範圍的磅礴訊息毫無預兆地湧進奧凱西的頭腦之中,他視網膜上倒映出的畫面已不再是人類,而是某種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可怖又令人憎恨的非人的怪物。他陡然發出一聲近乎超越人類極限的尖叫,甚至壓過了炮口震動的巨響,像一隻鳥兒瀕死時絕望又恐懼的哀鳴。
然後所有人都見到男人伸出手指扒住自己日漸蒼老的、因為窒息而漲成紫紅色的面孔,承受著巨大的疼痛一般用盡了全力抓撓捶打,將頭皮和太陽穴撕扯出斑斑血跡也未停止。
如果不是阿撒托斯的觸手仍然在半空中吊著他,奧凱西說不定已經跪在地上用頭撞擊堅硬物以求昏死過去了。
炮彈是從高空襲來的。雨果給自己建造□□外殼的時候不太走心,因為當時使用的都是落後現有科技數百年的廉價金屬。它只在自己的數據核心之外包裹了一層和伊戈爾機甲材質相同(其實就是當時從上面拆下來的)的特殊合金以起到防護作用。
這會兒棉布材質的衣服、仿生皮膚和普通金屬外殼率先被高溫熔化,變成鎏金色帶著微微耀眼紅芒的液體緩慢流淌下來。雨果在一片混亂之中發出一聲短促有力的咒罵,四面八方涌過來的數千隻仿生黑頂麻雀前仆後繼地擋在它身前,如同一隻羽毛織就的繭。
一隻又一隻麻雀長鳴著赴死,一隻又一隻還能續存的仿生鳥顫動著翅膀填補空缺。
伊戈爾的表情一片空白。他好像對福特·希爾喊了一聲:「你自己也不想活了嗎?」又好像沒有。
時間太短了,短到以人類正常的反應速度,直到阿撒托斯的觸手們編織成網迎著炮火直面相撞、將全部能量阻隔在底下的幾個人類所能接觸到的範圍之外時,伊戈爾才遲鈍地感受到一陣劫後餘生的虛弱和怒火。
他怔愣地抬起手抹了一下自己的臉頰,上面猩紅濕熱的液體不間斷的流淌而下,像雨露又像是淚水。
而在他的頭頂上,就算無法親自看到半空中現在是一幅怎樣的景象,憑藉著觸肢們不斷斷裂灼燒成灰燼又再次重新生出來、未能被熱量蒸騰乾淨的粘稠鮮血從縫隙中流淌了滿地的情況,伊戈爾也能想像得到阿撒托斯為此付出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