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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人逃跑了,大頭和阿四都受了傷。」宋總捕封鎖消息,全城緝捕,到現在還沒找到紅陽的線索。
霍震燁一下站了起來:「全找過了嗎?」
「找是找了,可虹口是日租界,咱們進不去。」日本人的地方,英美現在也不能插手,再說宋總捕不肯承認丟了犯人,又怎麼大張旗鼓的去找。
「咱們來倒不是為這個,是大頭,他昨天不知被那個犯人用什麼給掐了脖子,昨天是紅的,今天已經發紫了,話都說出來了。」
好在大頭識字會寫字,他寫了「霍公子」三個字,他們這才來找霍震燁的。
心裡也有疑問,找霍公子有什麼用?霍公子又不會看病。
「抬過來吧。」白准眼睛還盯著窗外,搖椅晃晃悠悠,外面城隍爺的神像還沒到,但路人已經跪拜在路邊,給城隍爺燒金銀獻酒肉。
兩個巡捕看了眼霍震燁,他點點頭:「聽七爺的,把人抬來吧。」
他把白準的姓氏隱去,但他都尊稱白准了,兩個巡捕趕緊將人抬過來。
白准坐到輪椅上,滾動到大頭面前。
大頭人清醒著,可他的脖子受傷很重,歪著腦袋,得人扶著才行,好像一不留神就會折斷一樣。
白准用竹杖挑開大頭的衣領,看了眼深紫處,他頗有些驚奇。
「這是怎麼弄的?」
大頭寫了個紅字,又寫了個舌字。
白准一看,滿臉嫌棄,輪椅退遠兩步:「去買口大缸,買些新糯米,把糯米煮開,給他泡澡。」
大頭「哦哦」出聲,他聽爺爺說過,糯米是用來祛屍毒的。
「算你運氣好,這東西以後就沒用了。」白准也看見他脖子上的小銀片了,銀刀發黑,這屍毒少說也該有幾十年了。
大頭連點頭都廢力氣,他怎麼也沒想到,昨天關的那個不是紅人,竟是具屍體。
兩個巡捕去找水缸煮糯米,準備給大頭泡糯米澡。
外面城隍遊行的隊伍突然騷動起來,有人高聲喊著:「不好啦!城隍廟著火啦!」
白准臉上驟然色變,竹輪椅直衝出去,霍震燁緊跟在後,背起他來往白家小樓跑去。
第96章 燒廟
懷愫/文
煌煌大火, 滾滾濃煙。
廟宇四周熱氣蒸騰,老城廂屋宇林立, 消防隊的水龍車很難開進來, 這麼大的火,也根本來不及救。
周圍民眾自發救火,銅水壺木面盆全用上了, 可火勢控制不住,廟堂間掛著的那面陰陽古鏡燒化了。
廟梁轟然垮塌,火星四濺。
白准坐在竹輪椅上,兩隻手緊緊攥住扶手,盯著眼前火海。
無數人從他身邊沖向火場人, 有人號哭,有人跪拜, 火色映在白准眼底, 火舌燎過明堂,接著是偏殿,漫天都是飛灰火花。
蜂擁而至的人潮幾乎要將白准和霍震燁衝散,霍震燁推著他遠離火場, 問他:「你能自己回去嗎?」
白準確實要回去,他要確認一件事。
他竹杖一點, 霍震燁便挽起袖子, 加入救火隊中,白准看他一趟一趟拎著水桶衝進廟中救火,沒一會兒臉上身上就被煙燻黑了。
他淡唇緊抿, 輪椅輕轉,人人都往廟前跑,有揣著袖子來瞧熱鬧的,有幫忙救火的,還有三跪九拜懇請城隍爺不要降罪的。
只有白准逆著人流離開。
白家小樓的紙人們知道失火,惴惴不安,全都擠在堂屋裡,小黃雀想撲翅出去看看火勢,它還沒出天井就被熱浪嚇了回來。
白准推開門,紙人們看見主人回來,鬆了口氣,屋中「簇簇」紙竹聲響。
阿秀一拍巴掌,這些紙人全都安靜下來,又都相互挨著,靠牆站住。
白准回屋中,他打開木盒,盯著盒中線香,看了一會又再蓋上,怪不得這麼些日子他都沒有接到城隍敕令。
白准從香筒中抽出三支香來,用黃紙引火點燃,將香插進香爐內。
他閉眼等待,良久都沒等來召見,再睜開眼時,爐中香已經燒成了灰,香灰點點落在爐外,散了滿桌。
城隍不受他的香火了。
白准喉間一甜,低身猛咳,咳得胸腔震動,滿面緋紅。
阿秀從屋外進來,輕輕拍打白準的背,白准以袖掩口,側身看了她一眼,就見阿秀瞪圓了眼睛盯著他的衣袖。
他低眉一望,白袖沾血,綢衣上織的暗竹紋浸了血色,青竹成血竹。
白准聽見門外響動,還以為是霍震燁回來了,一下按住那塊血痕,等了一會兒知道不是,這才轉進屋中。
紙仆替白准換衣,他鳳目微闔,阿秀便把那件沾血綢衫藏到柜子深處。
竹輪椅滾到天井中,從這裡正能看見城隍廟大殿的檐翹和殿後寶塔,大殿燒塌了半邊,水平的檐翹燒到傾斜。
檐獸順著斜坡滾進火堆,灰瓦剎時傾倒,「嘩啦啦」響成一片。
白准一聲不出,就這麼望著城隍廟塌,一直到視線中再也看不見檐翹,再也看不見塔尖。
這火入夜還未熄滅,沖天火光照得黑夜如同白晝。
天井中落了一層白灰,下雪似的,只是帶著煙火的嗆人味。
城隍出巡,回來連存身之所都沒有了。
將至夜半時分,霍震燁才趕回來,他臉上沾著黑灰,外套不知脫在哪裡,背心襯衣全都燻黑了,頭髮上一拍,掉了一地的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