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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你不是也看過。」以為他沒見過西洋畫?那裡頭的男人女人可都不穿衣服,他霍七畫都畫了,還敢說沒看過?
「誰說我看過了?我看過什麼了?我從來沒看過!」霍震燁矢口否認。
白准用手撐住頭,兩眼在霍震燁臉上掃一圈,拖著長音:「哦,原來你沒看過。」
霍震燁一噎。
龜奴很快來敲門,送上兩碗杏仁酪,問白准:「七爺今兒是點戲還是叫花酒。」一面說一面看向霍震燁,心想這霍公子的臉色怎麼這樣難看,不會是來砸場子的吧。
「點戲。」白准看一眼霍震燁。
霍震燁摸出錢包,長三堂子吃茶三銀元,點戲三銀元,叫花酒還是三銀元。
龜奴接了錢,喜眉笑目:「您二位,要叫哪個姑娘?」
「小金寶在不在?叫她來。」白准往榻上一歪,隨手往嘴裡拋了個糖仁核桃,樣子比霍震燁還要紈絝。
霍震燁氣不打一處來,他還真點上戲了。
龜奴下去叫戲,霍震燁半身都靠在小炕桌上:「不是來查案子的嘛,我還想問問那個龜奴知道什麼。」
「急什麼,晚了就知道了。」一進樓里他就聞到了,這難以消散的怨氣藏在花粉胭脂下,在樓中每一處縈繞盤桓。
「那料子真有古怪?」
白准不答。
小金寶抱著琵琶就進來,她進門先福一禮:「七爺,還接著上回唱《白蛇》?」
白准慵然靠在繡花引枕上,瞥一眼霍震燁:「來都來了,呆會兒讓他們上一桌私菜。」
不是相熟的主顧,吃不上堂子裡的私菜。
白准把青花瓷碟拉到身前,有了一點談興:「青幫知道吧?」
這個霍震燁當然知道,上海灘最有名的幫會,在商政兩界能量很大,大部分的賭檔、煙館、娼院全在青幫手裡捏著。
「十三行最鼎盛的時候,青幫里論資排輩能插大香的,見著我師父也要客客氣氣喊一聲七門主。」這種地方霍震燁這樣的少爺不一定能來,白准卻是一定來過的。
霍震燁是萬萬沒想到,享受的人竟然成了白准。
他時不時看看手錶,等一出白蛇唱完,他扔了大把賞錢,讓小金寶抱著琵琶走,關上門。
小金寶抱著琵琶出去,把琵琶交給龜奴,遇上姐妹問她:「怎麼?一個也沒留你?」哪一個留下了,一晚上那也是福分啊。
不說白七爺了,就霍公子那個模樣那個身材,進了堂子就多少雙眼睛盯著呢,好不容易點了唱,竟沒叫花酒。
小金寶在門裡還滿面是笑,出了門就姐妹們說:「你們這一個二個的,可別想著吃這口肥肉了。」她咬著唇角笑,雙手比出來,「那兩個,是一對。」
兩個人樣子坐得再正有什麼用,眼角眉梢可騙不過人,白七爺是心不在焉,霍公子眼睛可就沒離過他一寸。
終於清淨了,霍震燁這才往後一靠,他平視白准:「咱們怎麼找?」
白准咬了口香砌櫻桃干,瞥他一眼:「不是咱們,是你去找,是你欠我的。」
貼一張追魂符,魂魄出竅,跟著怨氣追去,找到真相。
這跟替小凱尋生魂不一樣,小凱有骨肉至親替他喊魂,霍震燁這樣是要冒一些風險的。
「那就貼吧。」霍震燁把炕桌搬開,隨意往白准身邊一躺。
「你就不害怕?」白准濃目望向他,宮燈的燈影投在白准臉上,他目中光點躍動,那光點有那麼一瞬間,好像就要跳出來。
霍震燁輕笑一聲,胸膛微震:「我欠了你的呀。」
笑完就閉上了眼,隨便白准怎麼處置他,兩人還是頭回挨得這麼近,白准身上那隱隱的檀香味繞在鼻尖。
白准竟也沒躲,就由他躺在身邊,兩人之間只有一線距離。
霍震燁慢慢把手挪過去,他的手指,貼住白準的手指,白准手想縮,被霍震燁給勾住了。
「我又想了想,還是有點怕的。」
白准於是抿住唇,沒有動,終歸是他強求理虧。
霍震燁閉著眼,不讓自己笑出聲來。
這樓中雖無日月,但時間越晚,怨氣越重。白准一直闔眼養神,等子時將近,他張開眼睛,點起一支香。
霍震燁聞見一股若有似無的血腥味,他打開門走出去,順著樓梯向下看,樓中處處紅燈,台上鶯聲婉轉,滿樓都是來尋歡作樂的人。
他站在二樓欄杆邊,視線由上至下,全部掃過一回,腦中一轉,就把目光鎖在其中一個穿紅旗袍的姑娘身上。
所有的姑娘都在笑,真心的,假意的,只有她森森坐著,看不輕面目。
霍震燁穿過人群,還沒到眼前,她便不見了,再找到時,人已經邁出了堂子口。
霍震燁追了出去,一轉眼就到了錦繡街,街上空無一人,淡月疏星,整條街上都霧氣蒙蒙,隔遠幾步,就只能看到女人紅色高跟鞋子。
高跟鞋「噠、噠、噠」,走到閻裁縫的店門前,叩響門:「我的旗袍,做好了嗎?」
霍震燁屏息跟著,近前幾步,能從鞋子看到腰,但依舊看不清人,每回想要靠近,她就被霧包裹起來。
閻裁縫當然沒法回答她,那個女人嘆了口氣:「怎麼還沒有做好。」
說著閃身進去,沒一會兒她又出來了,敲響另一家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