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頁
霍震燁越想越笑,兩個小人,一個穿西裝,一個穿長衫,等他們老了,還能拿出來打開聽一聽。
白准眼中隱隱含笑,但他還是不說話,笑意如二月春雪,又細又輕,還沒沾地就化去了,他冷聲道:「小孩的玩意兒。」
他才不玩這些。
抬頭看見桌上擺著一隻綠瓷瓶,霍震燁故意把這瓶子放在最顯眼的地方。
白准果然好奇,他拿起來晃一晃:「這是什麼?酒?」
霍震燁不動聲色:「不是酒,你想嘗嘗嗎?」
白准拔開瓶蓋兒,有股薄荷香氣,他剛要喝,霍震燁搶過來:「不是這麼嘗的。」他先喝了一口,在舌間一滾,吐到天井。
跟著把白准推進了屋子。
阿秀捧著音樂盒,低頭看了看盒子裡孤單單的瓷人女孩,快樂的心淡了下去,手指頭撥弄著瓷人的洋傘。
她想到什麼,又快樂起來,捧著盒子去給小燕看,小燕肯定沒見過這個!
小燕果然沒見過,她連連讚嘆,問阿秀:「我能摸一下嗎?」
阿秀點點頭,小燕這才伸出一個手指頭,生怕把這很貴重的音樂盒給碰壞了,她伸手摸了摸盒子上的瓷畫。
音樂「叮叮咚咚」響起來,阿秀看瓷女孩一圈又一圈轉個不停,心裡隱隱覺得她們是一樣的。
她是瓷做的,她是紙做的。
心中剛生出這點念頭,就聽見有人輕聲叫她:「阿秀。」
阿秀抬起頭來,許彥文站在長巷裡,他瘦了很多,臉上依舊笑著。
他笑起來,跟主人跟霍先生,都不一樣。
霍先生看著主人的時候,就是這麼笑的。
眼睛裡面仿佛含著一汪水,這水是軟的,是暖的,就算落在裡面,也不叫人害怕的。
許彥文食不能咽,眠不能安,日夜惦念阿秀,自己都覺得奇怪,他跟阿秀細數不過見了五面,竟然這麼放不下她。
阿秀站起來,音樂盒擺牆角,鐵針刮過銅片,「叮咚叮咚」的輕響。
許彥文試探著上前一步:「你還生我的氣嗎?」
阿秀想了想,搖搖頭,只要不真的把她扔在水裡,她也沒那麼生氣。
她一搖頭,許彥文懸空的心終於有了落處,他鬆開眉頭,忍不住笑了,把手裡這幾天買的畫冊故事書遞給她。
「這是我買的,我想你可能會喜歡。」他不能來見阿秀,只好一趟一趟跑書店,看見什麼覺得阿秀會喜歡,就替她買下來。
阿秀已經知道買東西是要花錢的,她點住許彥文,讓他站在這裡不要動。
她不讓他動,他就一動都不動。
阿秀轉身跑進家門,屋裡所有的紙人全都抬頭望著天,阿秀看它們一眼,問它們主人在哪兒?
紙人又紛紛低下頭,不知道不知道的。
只有小黃雀伸伸翅膀,主人在他自己房間裡。
阿秀才剛走到門前,就聽見裡面傳出細碎輕響聲,她「篤篤」敲了兩下門,霍震燁隔了一會兒才拉開門。
氣息未穩,擦著唇角問她:「什麼事?」
他說話時滿身都是薄荷香。
阿秀寫了個錢字,她要錢花,霍震燁一把掏出錢包往阿秀手裡一塞:「自己拿。」說完把門關上了。
阿秀拿著錢包跑出門,掏出幾張錢塞給許彥文。
許彥文接錢苦笑,他心裡明白,阿秀不懂的,可偏偏就是不懂讓他更難割捨,他捏著錢,垂頭要走。
走了一半,又回過頭來,阿秀還站在那裡,音樂盒「叮咚咚」響著,那個瓷女孩在木盒子裡轉著圈。
許彥文鼓起勇氣:「我能不能再來找你?」
阿秀點了點頭。
純然的喜悅將阿秀包圍,她第一次伸出手,對許彥文揮了揮。
星光電影公司的演員全都站在攝影棚外的空地上,男演員站一堆,女演員站一堆,有穿古裝的有穿旗袍的。
一個舞小姐打扮的演員問:「郭經理怎麼突然想到要弄這些啊?」
空地上擺著香案,供了燒雞燒鴨和水酒,大晚上開工之前,郭經理讓所有人都來拜神燒香。
另一個演員打個哈欠,大清早拍到現在,夜裡也不讓人好好睡覺:「誰知道呢,鐵公雞又抽風了吧。」
所有的演員私底下都叫郭經理鐵公雞鐵算盤,要不就是死摳門的,反正提起他來沒一句好話。
郭經理也就只有一點是好的,他自己不饞美色,也不許公司演員私下戀愛,導演要是敢對女演員表示些什麼,就等著賠錢吧。
什麼也不能影響公司的生意。
別的演員們議論紛紛,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讓一毛不拔的鐵公雞竟然花錢拜神了,只有《霧中花》里幾個演員湊在一起。
蕭玉芳是女主角,她身上穿著那件最後上吊的戲服旗袍,攏著披肩站在角落裡,看郭經理拜完神燒錫箔元寶。
火光照在她臉上,她瑟縮了一下。
同劇另一個演她好姐妹的女孩湊過來,輕聲說:「芳芳姐,我害怕,不會出什麼事吧。」
白天霍先生跟郭經理的對話,她們倆聽見了,嚇得手足發軟,小梅拉著蕭玉芳的手偷偷哭:「我……我看見了,你有沒有看見?」
蕭玉芳咬牙否認,她當然看見了,那場戲她正對著鏡子,眼睛一瞥,看見一張臉。
可當時她根本沒當一回事,就以為是拍攝的時候,有別組的演員不小心入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