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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退後,我自己去看。」
不能讓他們看見!
秦老爺一下有了力氣,他一步一步往墳前走,每往前一步,三十年前的舊事就一幕幕浮上心頭。
秦老爺那會兒還是秦少爺,蘭萱是秦家三書六禮娶進來的媳婦。
洞房那天一挑開蓋頭,秦少爺才見到自己的妻子,他看一眼就笑了,沒想到是這麼漂亮的新娘子。
蘭萱美貌聰明,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秦少爺雖然不能科舉,但二人也著實過了一段琴瑟和鳴的神仙日子。
蘭萱有了身孕,秦少爺還沉浸在美夢裡。
直到她十月懷胎生下個怪物。
蘭萱死時血流不止,她半身已經沒有感覺,但還有一口氣在,穩婆一見孩子就暈了過去,她以為這孩子是個殘疾,身上少了什麼。
不齊全的孩子,秦家不會要的。
她心裡明白,伸出手去,死死拉著秦老爺的手,眼睛裡還有最後一點光:「求你,給他一口飯吃,別……」
話沒說完人就撒手去了。
請來的奶媽連抱孩子都不敢,只有蘭萱從娘家帶來的乳娘抱著這個怪物。
秦少爺呆坐在血房裡一天一夜,家中無人承認有這個孩子,對外只說少奶奶生產的時候帶著孩子一起去了。
那個「怪物」就活在秦家大宅角落的塔里。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有人說秦家祖墳風水不好,所以才生了這麼個怪物。
還有人說大少奶奶一定是偷人了,就是跟乞丐駝子,那也生不出這種東西。
四五年過去,那怪物還在塔里,秦少爺成了秦家的當家,家中日漸衰敗,他漸漸真的相信,是因為祖墳的風水不好,所以才先生了怪物,又敗了家業。
青陽仙師就是這時請來的,他看過祖墳,說秦家的祖墳風水該是極好的,可還能更好。
「有這麼好的寶貝,秦老爺怎麼關起來不用呢?」
秦老爺不明白寶貝是什麼,直到青陽仙師指向塔樓:「一體雙魂降世魔星,有它在此,家業難振。」
「那怎麼又說它是寶貝呢?」
「既是魔星,也是機緣,百年難遇的機緣,只要開壇設法,聚血為財,秦家可保百年富貴。」
秦老爺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邁上塔樓,隔著窗戶聽見那兩個頭,竟自己跟自己說話,他心中恐懼到了極點,逃下樓來請求青陽仙師,把這魔星變成寶貝。
釘子是他親手釘進去的,也是他親手把那怪物放進棺材的,不能讓別人知道,這棺材裡根本不是什麼秦家的祖宗,是個怪物!
秦老爺慢慢走到墳前,看了一眼裡面已經燒化成灰的棺材。
「沒了……」他退後幾步跌坐在地上,滿面惶然,喃喃自語,「哪兒去了?」
管家看秦老爺摔倒,立刻上前扶起他,看秦老爺六神無主,小心翼翼說:「要不要問問青陽先師的徒弟如何補救,這是什麼人幹的,那還不是一問就明白。」
管家一邊說一邊又覺得奇怪,老爺可從未這樣驚惶過,祖墳雖事歸家族氣運,但老爺怎麼不怒,反而倒像是害怕?
秦老爺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是,是,去找青陽仙師,把仙師請回來!」
怎麼偏偏是這時候青陽仙師巡壇不在!
天剛擦黑,禇芸就忍耐不住了,她又在壇中滾了起來,白准竹條一敲:「出來吧。」
罈子從床底下滾出來,白准一竹條戳破壇上的紙封,黑紅血霧在床前聚成人形,白准對禇芸道:「除了罪魁禍首,你多傷一人就多添一份罪孽。」
禇芸周身黑霧環繞,她一日不血恨,怨火就一日灼燒她的心,讓她永遠都不得安生。
若是尋常厲鬼,早就因為這份折磨失去了神智,胡亂造下殺孽。
可她在陽陰界中成為厲鬼,竟能神智清醒,對白准行個禮:「冤家債主我一個不饒,不會給七爺添麻煩。」
霍震燁站在白准床邊,看禇芸要走,客客氣氣叫住她:「禇小姐。」
禇芸微微詫異,但還是轉身問:「霍先生有什麼指教?」
「指教不敢當,這個,我就是想問問禇小姐打算怎麼報仇?」
「自然是掏出那畜牲的心。」禇芸殺氣騰騰。
白准眉梢一挑,他看了眼霍震燁的表情,眼中透出笑意,仿佛知道他要說什麼。
「嚇唬人呢,就要用他最怕東西。」霍震燁十分好心的指點禇芸。
禇芸死的時候半邊臉畫著油彩,半邊臉被長發掩住,鬼氣森森的站在那裡,已經十分嚇人了,可她歪頭思考:「他怕什麼?」
阿生搶答:「他怕沒錢!」這人這麼心狠心辣,把親生骨肉變成「怪物」,為的就是錢,他最怕就是沒錢。
「師姐不如去燒掉他的庫房!」
霍震燁清清喉嚨,免得這對師姐弟真去燒什麼庫房,他說:「他怕那兩個孩子。」
又是把他們關在高樓上,又是給屍體套布袋,連供奉的神像都要遮一塊紅布,他怕那兩個孩子,他雖殺了他們,但他不敢看他們。
禇芸恍然,她血唇勾起:「多謝霍先生了。」
說完化作一道紅光衝出去。
霍震燁覺得有些可惜,這麼熱鬧精彩的一場戲,他竟然看不見。
白准不動聲色,眼睛看看站在窗口梳毛的小黃雀,黃雀拍著翅膀飛向天空,追著禇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