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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爺說的也有道理,這畢竟也是咱們一門的家務事,總不能叫大家看笑話。」
「叨擾七爺了,咱們這就回去。」
片刻就散得乾乾淨淨。
白准看著他們逃出門去,他掂著茶壺,挨在軟綿綿的鵝毛墊枕上,把手一抬:「再給我灌點來。」
洪老爺子出殯那日,八門齊聚。
一門孝子賢孫個個哭得直不起腰,吹吹打打送洪老爺子的棺木到南郊墳地,弟子們每人一鎬土,最後由洪四海壓墳。
把土壓實立碑,他圓胖身子團成一團,哭得發抖。
才剛立了碑,五門主便站出來說:「一門究竟拿出章程來沒有,咱們若是一齊併入一關道,往後還算是一家人。」
洪老爺子死的那天,白准就料到這局面。
韓珠腰上繫著白布,石寬跟在她身後,兩人站得頗近,倒有些親近的意思。
原來這幾門瞧不上韓珠是女人,如今要併入一關道了,反而勸說起韓珠來:「世侄女,一關道除了先師還有地母,依你的本事,自立一壇又有何難?」
「依我的本事,自立一門也沒什麼難的。」韓珠頂了回去。
霍震燁推著白準的竹輪椅,站在最外圍,他知道白准心裡這難過勁兒,已經過去了,這些人都不在他眼中。
伏身玩笑:「這韓珠說話,是跟你學的?」
這調子,這口吻,這噎死人不償的勁頭,簡直跟白准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白准微微一怔,他一直覺得韓珠的脾氣很對他的性子,如今一想,原來是這丫頭總是說些他會說的話。
白准煞有介事的點點頭。
霍震燁還怕幾個門主發難,他還沒動,石寬上前一步,回護之意大家都看得明明白白。
三門這是要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小姑娘家家沒見過風浪,憑你一個怎麼在江湖上立足,原來你是八門中人,有什麼事兒咱們自會幫手,八門散了,你還靠誰?」
韓珠冷冷瞥他一眼,走到洪老爺子墓前,先上柱香,跟著袖子一拂,墳前土中便插進兩根綠苗。
綠苗見風就長,層層攀高,不一時就長成與石碑齊高的小樹,鬱鬱蔥蔥枝繁葉茂,接著枝底打苞,層疊綻放。
兩棵矮樹上開了幾十朵碗口大的白山茶,外人瞧見還以為是子孫特意種在這裡的。
這就是石寬的拿手絕活。
「我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就送兩株花給洪老門主。」
沒等霍震燁鼓掌,先有人哈哈大笑,鼓起掌來,那人白衫黑卦,腰間別著一把斧頭,長相併不英俊,但濃眉虎眼,讓人一見難忘。
是四門主。
他上回鬥彩沒來,這回一門主落葬終於露面了。
八門之中除了一個活無常白七不好惹,另一個不好惹的是瘋子王四。
連三門一個孤女韓珠都不肯並幫,四門主自然也不肯。
霍震燁輕聲問:「城隍三巡的時候,耍大刀點肉心燈的,就是這個四門?」
「不錯。」白准微微蹙眉。
肉心燈,就是用鐵鉤穿過胳膊上的肉,提著銅燈繞城一圈,這東西鮮血淋漓的,白准從來都不喜看。
「那八門願意加入一關道的,還是一起走,不願意的就各奔前程。」
墳前站成兩派,一門二門五門六門站在一起,餘下幾門零零散散站在另一邊。
楚老門主一直沒說話,他獨子死在了響水鎮青陽的術法中,是絕不肯與一關道共席的,他一直站在後面,這時才站出來。
他拐杖柱地,看了一眼這百來號人,揮揮手:「散了吧。」
併入一關道的,一起離開洪老爺子墳前,沒一會兒墳前只餘下二三十人,王瘋子幾步上前來,對白準點了點頭。
就是瘋子,也敬鬼神。
阿生跟在八門戲班後,他這才湊上前,咧開白牙跟霍白二人打招呼:「七爺,霍師兄。」
「阿生,你戲練得怎麼樣了?」霍震燁拍拍阿生的肩。
阿生撓撓頭,滿臉喜色:「門主說我唱得比原來好。」說他在「唱」字上,終於開了竅,好好練就能登台了。
「我師姐怎麼樣?」他去響水鎮給門主和小師弟們建了墳,埋了陳師兄,一直想去找禇芸,又怕白准嫌他煩。
「你師姐挺不錯的。」不是在罈子里睡大覺,就是踏著月色在屋頂上唱戲。
阿生聞言心安,他想了想告訴白准:「戲班子要散了。」吉慶班沒了,義慶班和豐慶班兩個班子還在唱,他們打算分家了。
楚老門主經歷喪子之痛,身體大不如前,他想葉落歸根。
「那你去哪兒?」霍震燁問。
阿生笑了:「洪師兄他們說要去香港,我想跟著他們去。」他也有七八個武行的兄弟,大家一起去。
南邊,香港。
「那也挺好,我跟七爺得空了,也去香港住一段時間,到時找你來玩。」霍家在香港也是有宅子的。
「哎。」阿生看楚老門主要走,跟霍震燁白准告別。
韓珠一直靜靜站著,石寬就站在她身後,她等人走了,這才上前來:「七爺,我想請七爺替我證婚。」
霍震燁猛然想起,白准說他作了一樁媒,怎麼也沒想到,竟是韓珠的婚事。
石寬站在韓珠身後,聽見韓珠說證婚,嘴角翹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