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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愣了愣,他從未見過這樣的皇后,面色平靜卻渾身都籠著憂傷,他想,最難受的不是離別,而是離別之後不經意間湧起的思念,不知是什麼勾起了她的回憶。
宣和站起身走過去,輕輕抱住皇后:「您還有我,怎麼能一樣。」
皇后摸摸他臉,沒有回答:「衣裳合適嗎?」
宣和的衣裳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試的,這問的是謝淳。
宣和思索了一會兒:「應該合適吧?」
皇后也不是真想問這個,合不合適都無所謂,總歸不是她做,謝河村這個年紀了也不是真缺一個娘。
不過是為了宣和。
宣和一走青鸞就送上來一道詔書,這是冊封太后的詔書,自然不是她一個,還有謝淳生母。
詔書下了她便該去寧壽宮了。近來許多宮妃都找了由頭來見她,不論從前有什麼恩怨,如今也一筆勾銷了,先帝不在,謝淳也不是她們任何一個的兒子,寧壽宮是她這個太后做主。
想到今日梳妝時瞧見的眼角微不可察的細紋,她輕輕嘆了口氣:「去回話,此事全憑皇帝做主。」
宣和原想到御花園裡頭采些花枝送去坤寧宮,今日皇后有些沉鬱,只是到了一處假山邊,他自己也難過起來。
這裡,爹爹曾帶著他爬過。
這樣說也不合適,其實是他自己調皮上去了,太監宮女攔不得他,只能在下頭伸著脖子一連聲地喊著小祖宗,雙手張開著生怕他一個不小心失足掉下去。
先帝到時二話沒說撩起衣袍直接就上了假山,宣和被抓住的時候還沒反應過來,重恩都以為小殿下難逃訓斥,卻見陛下將人舉過頭頂,叫宣和騎在了自己脖子上,口中只說:「你娘親大家閨秀,以後若是想玩了,便來找爹爹,知道麼?」
宣和緊緊抓住爹爹的手,他頭一次站、或者說坐得這樣高,難免有些緊張,緊張之餘又十分興奮,聞言便點點頭,也不想爹爹是看不見他點頭的。
雨已經停了,只是山石潮潤潤的,宣和沒在意,攀著石頭自己爬上了假山。站在高處再向下看,小時候巍峨聳立的高山,也不過是幾塊大石頭堆起來的,他如今,輕輕鬆鬆便上來了。
宣和站在最高處,輕輕喊了一聲爹爹,無人回應。
宣和一個人在上頭呆了許久,不知不覺便雲開日明。他微微闔了眼,日薄西山,夕曛伴著微風很是合宜。
「殿下安好。」
宣和低頭看去,見到了一個著素裝的女子,年齡大概是沒過三十,不過誰知道呢,宮中的女人,臉是會騙人的。
這穿著,一看就是宮妃。
宣和仍在回憶這位是誰,她卻十分熟絡地同宣和寒暄起來:「落了許久的雨,終於是放晴了,便出來走走,殿下也是麼?」
宣和還是想不起來這是哪一位,終於放棄了,勉強點了點頭。
他居高臨下地站在最高處,那人也不介意,就在原地抬著頭同他說話,宣和有種怪異的錯亂之感,後宮妃嬪在花園偶遇的不該是皇帝麼?
也不對,她不是謝淳的人。
宣和終於不耐煩了:「娘娘有話直說便是。」
宣和這話十分不客氣,她卻沒有半點介懷的樣子,仍是眉目含笑:「說來慚愧,家中清貧,舍妹沒點像樣的嫁妝,我在宮中也多有不便,想托秦王殿下在翠玉軒買一副珍珠頭面。」
宣和鬆了口氣,他當是什麼事呢,擺擺手:「些許小事罷了。」
這位勉強算他小娘,說不得比他還小上幾歲的小姨要出嫁,他添些妝也無妨。
見他應下,麗嬪在原地福身,又示意身後的宮女將一個荷包放在一塊石頭上,做完這些才轉身離去。
宣和三兩步跳下假山,撿起地上那荷包,掂了掂,是銀票。
他仍舊不知這是誰,也不知道打了頭面要往哪家送去,回了東宮就叫來王富貴。
王公公畢竟是宮中呆了許多年,宮裡頭有哪幾位主子他還是知道的,思索片刻,答到:「殿下說的應當是麗嬪娘娘。」
麗嬪劉氏,入宮十載,她是家中長女,父親劉大人是個言官,毫不誇張得說,兩袖清風。但她在宮中十年不至於連妹妹的嫁妝都湊不到。
找宣和多半是為了在他這掛個號,不求他多照顧劉大人,照顧劉家,心中有些印象便好。
麗嬪做戲也做得認真,給的銀子還真差不多就是一套珍珠頭面,宣和想了想,叫人加了一支粉珍珠的步搖並一對耳墜。
這事於他確實是舉手之勞,宣和做過就忘,就是不知怎麼的傳到了謝淳耳中。
最近謝淳點了許多人出京辦事,欽差都不值錢了,但再不值錢也是欽差,手中拿著聖旨,不管到哪都視作皇帝親至。
謝淳當朝點了劉大人時他自己也沒想到,朝中幾乎沒有他沒參過的人,除了皇帝,畢竟已經樹敵這麼多了,要是連皇帝也得罪了,那可就真的別活了。
先帝同劉大人自有默契,先帝要治誰的罪了,第一個開口的多半是劉大人。只是此人誰都參,真假難辨,混淆視聽,還極好地同旁人保持了距離,是一個純得不能再純的天子近臣。
但謝淳同他可沒有這樣的默契,劉大人意外的同時,其他人都有些頭疼,仿佛又看到了先帝手中的利劍。
就連麗嬪也沒想到能那麼快,她鬆了口氣,她無子嗣傍身,這一生望到頭也不過是在宮中孤獨終老,萬幸秦王心地善良,此計才可行,她還算是能為家裡做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