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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撐著傘離開,豆大的雨又劈頭蓋臉地砸下來,帶走了方才積攢下來的一點溫度。
謝淳望著宣和走入殿內的背影,終於抬起略微顫抖的手抹了一把臉,眼睫上的雨水抹去,視線便清晰不少。
宣和很快走到廊下,小太監通傳一聲,方公公就親自來帶他進去:「我的爺喲,下著這樣大的雨呢,怎麼自己就走來了?」
他一邊領著宣和進去,一邊叫人拿了毛巾衣裳來。
貴妃見到宣和有些無奈:「我知道你要來,卻不曾想來得這樣快。」
宣和噎了一下,解釋:「我怕他死了,怎麼說也是皇子。」
貴妃有些好笑:「我便不知麼?」
宣和這才反應過來,皇帝不會留情,卻還有貴妃,她自然不會叫自己間接背上一條人命。
「……我還想見見爹爹。」
他這邊說著,皇帝就進來了:「見朕做什麼?」
宣和有幾分心虛:「不做什麼,來看看爹爹。」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朕白教你了麼?」
宣和無言以對,和幾位皇子相比,他才是皇帝親自教導的,結果居然是他輸。
他乖乖低著頭挨訓,皇帝嘆了口氣,吩咐方公公:「叫他進來等著。」又問宣和:「你想如何。」
宣和一時不知如何作答,他自然是想謝淳斷了對他的心思,好好去當他的主角,去做個盛世明君。
但這顯然不可能,謝淳那意思就差說不死不休了。
宣和憋了半天只好說:「我想爹爹立個小皇孫。」
皇帝氣得差點甩袖而去,貴妃忍俊不禁,輕點他的腦袋:「還不說實話?」
「謝淳在發高燒。」
貴妃臉上笑容淡了,當著皇帝的面端起茶盞來,掩住了神色:「那又如何,我兒受了這樣大的委屈,他便連場雨都淋不得了麼?」
宣和解釋:「不是,他家大夫說他用了『斷紅塵』。」
斷紅塵本就出自宮廷,皇帝和貴妃自然都知曉。
大雍是復辟的王朝,中間曾經被胡人滅了,統治了大約二十年才重新奪回政權。
前雍後期,吏治混亂,朝綱不振,貴族間男風盛行,宮中還有男妃,為了防止後宮男女通姦,又不能真的閹了,就有了這絕嗣的藥。
皇宮在百姓眼中是天宮,進了這天宮,可不就是斷紅塵。
宣和說完了事便說要回去,皇帝這才出言:「來來去去地折騰什麼,今日就在這宿下。」
方公公奉命出來領人。
他一慣覺得燕王是幾位皇子中最肖似陛下的,此時也不敢怠慢。
謝淳渾身濕透自然是不能直接面聖的,因此方公公叫人帶他去換一身衣裳。
其他幾位皇子的衣裳或許後宮還有備著的,謝淳可沒有,如今也找不著他的衣服,若是宣和,給他拿皇帝的衣服的湊合都沒關係,但這是燕王,不得聖心。
夏涼宮中連碳都沒有,烘乾衣服自然也是妄想,最後謝淳也只是擰乾衣服擦乾身體又穿上了原來那一身。
也不知這是什麼料子,這樣難洗,在水中浸泡了許久,宣和早上留的腳印還依稀可見。
夏涼宮裡頭原就有太醫當值,何況今日皇帝還差點出事,如今柳院使也在這隨時聽命,聽了傳召立時提著藥箱到了。
謝淳跪著,柳院使也只好跪著給他診脈,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謝淳,一般人燒成這樣離昏迷也不遠了,燕王竟還能直挺挺地跪著。
柳院使暗自搖頭,燕王一看就是不常跪,跪的比一般人坐得直,多累啊。
太醫診完脈搖搖頭頗有些為難,斷紅塵是前雍時的藥,他也只是聽過未曾見過,如今一時也診斷不出。
謝淳知道應該是宣和說了什麼,皇帝顯然是來確認的。
「七日後自然分曉。」
昨日晚間他去找子善時,子善以為他服這藥只是做個樣子,還提醒他:「這藥需要連服七副,但其實三副下去就沒有反悔的餘地了,便是一副也有些風險,王爺三思。」
孔明同宣和說這事是為了叫他心軟,自然沒有說這藥需連服七副,他卻不知謝淳拿了藥當下便用了三服。
他從來沒想過要給自己留餘地。
皇帝對這幾個兒子雖然不上心,卻有基本的了解,他知道謝淳多半是真的用了。
「你既不娶妻不留嗣,朕便隨了你的意,這爵位也別留了。」
旁人這樣說還有幾分可信,但皇帝要是個在意親緣的也不會放著六個兒子不管,獨獨寵愛宣和一個。
謝淳方才問方公公要了冰塊含在舌下,因而沒有咳嗽,他不急不緩道:「將來,阿和兒臣護著,貴妃,兒臣敬著。」
「你在同朕做交易?」
皇帝的聲音喜怒難辨,正如他曾說過的,這天下不少能人賢士,治國良將,做一個太平盛世的皇帝,不需要多英明,他的幾個兒子,除了老五,誰都可以。
他唯獨放不下的不過是貴妃與宣和母子。
他知道,謝淳也知道。
「是。」
第28章
藥至少需要三副,現在應該是有機會挽回的,這是一個沉沒成本的問題,謝淳做得越多,將來就越不會輕易改變決定。
宣和自然是想要阻止他,他說了自己的想法,貴妃略有些詫異:「你既不是心疼他,管他作甚。他不娶妻不留嗣,便要我兒陪著麼?天底下沒有這樣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