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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中甚至沒有淚意,只是茫然地看著謝淳。
老六瘋了一樣衝進來,路過宣和時帶得他一個趔趄,又被謝淳扶穩,謝淳皺眉看著老六被攔下大喊著:「我是皇子,他沈宣和都能進去,我為什麼不行。」
宣和如夢初醒般,看著他。
大約是他的動靜驚動了裡頭的人,皇后親子出來了,她眼角帶著些紅,語調沉靜:「六殿下慎言。」
她看了一眼宣和,又轉向了謝淳:「接下來的事勞煩太子殿下。」
謝淳姿態恭敬地應下,老六在一旁嚎啕大哭起來。
宣和卻沒有什麼想哭的**,他只是覺得不真實,明明不久前,他們還坐在一起吃飯,宣和還記得皇帝對他說給他找了個侄兒時他心中的歡喜。
怎麼忽然就,這樣了呢?
宣和依稀聽見了鐘聲。綿長的,悠遠的,連綿不絕的鐘聲。
皇帝駕崩,鳴鐘三萬次。
原本靈堂會設在乾清宮,但如今乾清宮尚在修整,去處又成了問題,設在坤寧宮,多少有些不合適。
若是沒有太子此事多半是皇后說了選,但如今,太子在,只要做得不過分,皇后都不會過問。
謝淳竟直接下令喪儀在太和殿舉行,這要說起來規格似乎比在乾清宮還高些,自然沒有人反對。
小斂之後,一部分人可以瞻仰皇帝遺容,宣和自然在列,但誰也沒有想到他會走得這樣近。
丹陛之上,宣和第一次見到了這樣的皇帝,閉眼躺著,臉上沒有血色沒有任何表情,不會在睜開眼,笑著對他招手,喊他寶兒。
宣和杵在原地,愣愣的,他離得很近,心中卻沒有半分恐懼,口中呢喃著喊了一聲爹爹。
眼眶有些酸,似乎是盛不住那麼多的淚水了,但他仍舊記得爹爹說的話,他自語道:「寶兒不哭。」
他就這樣呆呆得看著,過了許久才忽然想起了什麼,摘下脖子上隨身戴了多年的玉,輕輕放在皇帝枕邊。
皇帝的隨葬品都是有數的,也不是現在放,但宣和要這樣做,也沒人制止他。
皇后和太子都只是看著,其餘人更不敢出聲。
宣和放好了玉墜,又蹲下同皇帝說了一會子話,沒有人知道他在說什麼,他自己也不記得了,只是這樣的說著,說完了起身,邁著有些發麻的腿走回到他原本該在的位置。
謝淳再看他,他眼中已經沒有了淚意,黑白分明的眼同以往一樣清澈,他看著謝淳,那意思似乎是在說該你了。
謝淳動了動靜嘴唇,最後也沒說出什麼話來。
宣和沒有聲嘶力竭,甚至不曾落淚,只是這樣站著,就叫人感受到了悲慟。
謝淳對於皇帝沒有過多的情感,卻也叫他牽出一絲傷感的情緒。
皇帝的喪禮要持續很久,但回過頭看似乎只是眨眼間的事,眨眼間就是大殮。
若除去中間被西涼侵占,大雍前後兩朝逾三百年,各方面都有十分完整的體系,皇陵從皇帝繼位就開始修建,如今已經修建完畢。
皇帝又曾說,他去後停靈不得超過一月,這就意味著所有事都必須在一月以內完成,然後將大行皇帝送入帝陵。
這之中最重要的事莫過於諡號,照大行皇帝這一生的功績,當得起武字,只是這個字也是高祖諡號,最後便定下了明。
宣和默念了兩次,明帝,明帝,往後旁人在提起他便是明帝了,史書上在提起也是明帝了。
但他很難將爹爹與明帝兩個字聯繫到一起,他甚至不喊父皇,爹爹與他而言,就只是爹爹啊。
宣和一邊想著一邊擦拭著手上的劍。
宮中不能帶劍進來,但這是在東宮,這是謝淳的配劍。
宣和低著頭,緩緩擦拭著這把並不十分漂亮但很是鋒利的劍,擦完還劍入鞘,而後半點不加掩飾就這樣提著劍離開。
沒有人攔他,王富貴喊了一聲郡王爺,觸及他的眼神之後也不敢再說什麼,只是差人去稟告謝淳。
宣和就這樣提著劍一路到了關押周妃的地方。
宣和眼中染上了恨意,她騙我。
他想,爹爹都不在了,他又顧忌些什麼呢?這人原就是病入膏肓不知怎麼撐到了現在,眾人都忙著操持大行皇帝身後事,暫且顧不得她,清算自然不急於一時,只是,誰知道那時她還在不在呢?
病死,也太便宜她了。
周妃雖被關在這,卻聽到了鐘聲,自然明白那意味著什麼,又見宣和提劍而來,笑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暢快,笑著笑著又劇烈咳嗽起來。
宣和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周妃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殺了我。」
她從來不曾像今日這樣暢快,周家不在了,二皇子廢了,皇帝死了,她曾經圍著轉的如今都不復存在了。
皇帝和慕惜娘最愛護的小崽子,提著劍要來殺她了。
瞧,乾乾淨淨的手,如今也要因她染血了。
她眼中沒有一絲懼怕,只是愈加瘋狂,宣和緩緩抽出了劍,凌遲不是他可以做到的,但是讓她多吃點苦頭再走似乎不是什麼難事。
他的劍最終沒有落下,身後有人擁他入懷,握住了他的手,耳畔熟悉的嗓音:「阿和。」
謝淳來了。
「鬆開。」
謝淳依言鬆開,只是換了方位站在他和周妃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