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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站在一旁目送舞獅的隊伍遠去,這才意識到快過年了,他回想許久終於憶起自己已經吃過臘八粥。
那確實快過年了。
與往年不同,世家大族一改往日的做派,不管有沒有收到確切的消息,慶賀都收斂許多。
反倒是平頭百姓,對於皇城內的事毫無所覺,該置辦年貨置辦年貨,該清洗灑掃就清洗灑掃。
第二日宣和便送裘老入宮,臨出府,這老大夫忽然在宣和面前跪下:「郡王爺,草民有一事相求。」
宣和親手托住他,然而他一個十八歲的大小伙居然扶不起個年近八十的老大爺,該說不愧是大夫?這身子骨果真硬朗。
他一向不喜被人威脅,往日要是有人跪在他跟前說什麼不答應便不起來的話,宣和定叫他跪個夠。這一次卻沒有動怒,他無奈道:「裘老有話直說便是,無需如此,這年關底下千里迢迢請您進京,本也是我理虧。」
「草民年紀大了,又沒個後人,名利富貴不過是過眼雲煙,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我這一把老骨頭,只求落葉歸根。」說到最後竟帶著幾分哽咽。
裘老大夫說完也沒有起身,就這麼抬頭看著宣和,宣和的角度看去,可能看到他稀疏的白髮,年逾七十古來稀,裘老已經將近八十了。
這不是現代,不是他曾經活了二十幾年的世界,八十,實在算得上高壽。這樣一個老者如今卻跪在自己身前,宣和怔了怔,也不跟他說虛的:「裘老多慮,只要我活著,必定保您無憂。」隨即又笑道:「我還想請您坐鎮濟世堂,改良藥方。」
裘老面色稍緩:「王爺雖非醫者,卻有醫者仁心。」
宣和不知道原書中這位老大人最後為何願意進京來,不過皇權面前,他確實沒有選擇的餘地,他沒有後人,卻有弟子師門。
他來時便已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宣和心裡愈發不是滋味。
裘老進了養心殿,宣和在偏殿同幾位皇子虛與委蛇。
「裘老進京時便有人行刺,不知道是誰不願意陛下醒。」他說著,視線掃過眾人,沒看出什麼端倪:「柳院使既然說裘老醫術高明,幾位皇兄可要好生看護。」
宣和不擔心他們之中有人下手,路上派人截殺容易,到了皇宮可沒那麼好動手。
再說還有方公公在,他一手把控著養心殿,皇帝昏迷至今也沒出什麼岔子。
宣和這樣篤定裘老能治,方公公自然不敢怠慢,他和宣和一樣,唯一的倚仗就是陛下,須知一朝天子一朝臣,何況是他這樣的內侍。
新帝登基固然不會虧待他,但他做了幾十年的天子近侍,閣老見了他也客客氣氣喊一聲方公公,出宮他能做什麼?
方公公帶著裘老給昏迷的君王行了大禮,然後看著他為陛下診脈。
裘老大夫十六歲隨師父坐堂,至今六十年,醫術精湛,望聞問切往往只需第一步便可做出大致判斷。
如今為帝王診治卻慎之又慎,只是他活了這麼多年自然知道言多必失禍從口出的道理,不問陛下如何發病,只問近日用了何藥。
柳院使一一為他做答,他有意讓昔日處處強過自己的師兄瞧瞧如今二人的差別,裘老卻仿佛不認得他,叫人有力無處使。
裘老大夫診治完畢便說要施針,太醫院眾人都將目光聚集在他身上,聖上昏迷多日,他們不是沒想過要施針,只是這是聖上,萬一出了差錯,沒有人擔待得起。
宣和早說,太醫院這一幫人,個個都是鵪鶉,自選醫官時便是如此,只選那穩妥的。
裘老大夫又開始提筆寫藥方,寫完交給眾位太醫過目。
「荒唐!」
「川烏乃大毒,如此用量,你是何居心!」
「裘老莫不是老眼昏花寫錯了劑量?」
……
裘老並不意外他們的反應,這方子確實有風險,但皇帝已經昏迷多日,若要求穩,太醫院裡個個都是高手,寶郡王何必千里迢迢請他入京來。
他不急不緩地解釋:「川烏是毒也是藥,諸位大人都是杏林聖手,這個道理不消老夫多言,要解川烏之毒不難,難的是如何讓聖上清醒。聖上昏迷多日,能有如今的狀態都是諸位大人之功,論調養之道,諸位才是高手,老夫拍馬難及。只是若再拖延幾日,聖上怕是受不得這猛藥了。」
眾位太醫面面相覷,最後還是柳院使出來說話:「施針可行,然此方過於兇險,不妥。」
裘老寸步不讓:「若沒有此方,施針亦無用。」
裘老要下猛藥,太醫要求穩,雙方各執一詞,就此僵持。
他們做不了主,這事還得是幾位皇子說了算。
三皇子開口詢問:「裘老可有把握?此法在多少人身上用過?」
「陛下是第二人,上一人沒治好。如今老夫有六成把握。」
饒是宣和也被這老大夫的耿直驚得半晌無言,若非他是原書作者蓋章的神醫,宣和也要疑上一疑。六成把握放在皇帝身上已經不算高,他卻還要說上一人沒治好。
二皇子把裘老看作宣和的人,原就對他沒什麼好臉色,聽完他的話更是斥責:「荒唐,六成把握也敢用在父皇身上?」
宣和也不指望他同意,問老大的意思——老三那裡不用問,哪怕單純為了跟老二對著幹他也會同意。況且明眼人都知道如果想皇帝醒,這很可能就是唯一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