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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難得無言,這摺子自然不能再發還回去,便將手邊的茶傾倒在上面。然後抱著宣和起身帶他去騎馬:「你這促狹鬼。」
今日在御案前的不是當年那個小促狹鬼,是貴妃,紅袖添香是夏日獨有的福利。
皇帝一一將該看的奏章看完,與貴妃同榻而坐,牽著貴妃的手感嘆;「惜娘,朕也曾以為能護你們一世周全。」
貴妃說:「陛下自然可以。」
皇帝輕撫她的手:「朕還記得當年宣和第一次喊朕爹爹時的樣子,眨眼便這樣大了。」
貴妃笑了笑:「孩子總要長大的,如今也到了該議親的時候。」
「惜娘可有看好的人家?」
貴妃連說了三家,都被皇帝一一否決了:張家的姑娘同宣和差了輩,李家的姑娘不是長房嫡支的,配不上宣和,宋府的小姐性子太過驕縱。
貴妃便向後一靠從婢女手中接過了繡扇自己輕輕搖起來:「您知道得可比臣妾多。」
皇帝其實私底下早就看過了,不過他看來看去也沒看見一個配得上自己兒子的。不誇張地說,這比太子妃難選。
既要知情識趣和宣和說得上話,又要容貌才情心性上佳,還要家世好,家裡人好相與。
這裡頭其實首要的還是宗族,皇帝不喜世家大族,但若是成了姻親,他也願意為了宣和給他們些優待。宣和靠不上沈家,也靠不上慕家,若是妻族再靠不上,可真就成了單打獨鬥了。
他雖默許了謝淳的做法,但說到底也不過是他為宣和鋪的其中一條路罷了。
郡王府馬廄邊,宣和同謝灃面面相覷。
對啊,這是謝淳的馬啊。
那麼問題來了,謝淳都不在了,這馬怎麼還在?
玉哥和黑棋都是萬里挑一的良駒,遠遠看著就和一般的馬不一樣,不單單是長得高,那氣派,那威風凜凜的樣子放馬群里就是妥妥的老大。
兩位馬中大哥和其他馬是分開住的,正如謝灃所說,玉哥成年之後脾氣溫馴了許多,那顯然是對著人,在馬中它還是老大,如今又同一個跟他一樣做大哥的當鄰居,顯然關係不太融洽,大概就是一山不容二虎吧。
馬奴說它倆離得近了還會打架,因此隔開了。
宣和有點稀奇,之前一起出去的時候不是挺好的?不過眼下關鍵不是這個問題,他問林安:「這馬怎麼還在?」
自從那天被謝淳背後插刀之後宣和聽到謝淳兩個字就頭疼,王府里的人雖不知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敏銳地把握住了這一動向,自然沒有人不開眼地來跟他提謝淳。
郡王爺說把東苑的東西都搬去燕王府,卻沒說馬圈裡的馬如何,黑棋就自然而然地被人留下了。
怎麼說也是匹寶馬,說不得王爺就是準備昧下的呢?
畢竟看著那一副恨不得燕王殿下有多遠滾多遠的架勢,以他們王爺的性子,收點利息,再正常不過了。
謝灃拿了塊豆餅過去餵它,但黑棋比玉哥高冷多了,原地踏著蹄子並不吃,謝灃就逗它:「你主人都不要你了,不如跟了我?」
黑棋噴他一口氣。
謝灃偏過頭躲開問宣和:「我記得是叫黑棋?」
宣和卻愣住了,剎那間塵封多年的記憶被人輕輕拂去了塵埃,露出原本的顏色。
「爹爹說等我再大一些為我尋一匹名駒,我就要照夜玉獅子,」他沉吟片刻,「你就烏雲踏雪吧。」
「嗯。」
「我的馬叫白棋,你的馬叫就叫黑棋。」
「好。」
如今他確實有了一匹照夜玉獅子,謝淳也確實有了一匹烏雲踏雪,謝淳的馬叫黑棋,他的馬叫玉哥。小兒戲言,謝淳居然當真了。
愧疚的情緒一下子蔓延開,看不見的手撅住心臟,宣和有點憋悶,這幾年他是完全把謝淳忘在腦後了,謝淳在涼州六年,他未曾寫過一封信,也未曾向那打聽過消息。
如果不是意外想起了他主角的身份,或許到如今他也不會聯繫謝淳。
宣和有些煩躁,沒想起來的時候他是個問心無愧的債主,可以選擇討債,也可以選擇一寬宏大量不計前嫌。想起小時候的事就好像債主忽然發現原來自己也欠了債,雖說這不是同一種債,到底也是欠了的。
這不是簡單的金錢關係,一來一往就可以結清。
謝灃在他面前揮了揮手:「大寶?」
「嗯?」
謝灃上下打量他:「你問題很大啊。」
「什麼問題?」
「我叫你大寶你居然應了?」
宣和:「……」
宣和盯著他看了一會,摸著腰上的小皮鞭面帶微笑:「皮癢了?」
謝灃識趣地說:「關在府里多難受,咱們也帶它出去轉轉?」
他說的是黑棋,其實這有些冒犯,說起來馬跟車差不多,還能互動,但對於有些人來說,馬就跟老婆似的,是絕對不能借給別人用的。
誰知道謝淳是不是那麼想的,因此謝灃也就是隨口一提,犯不著因為這麼點事結怨。
宣和帶著玉哥走,回頭看了一眼黑棋,吩咐林安:「你去燕王府傳個信,叫他來把馬帶走。」
他摸了摸玉哥脖子上被編成辮子又繫著金鈴的鬃毛,自認為走到哪都不會忘了它,謝淳不知道在打什麼主意。
他們一身騎裝招搖過市,一路走出皇城,冬日買餛飩的鋪子夏日也賣涼茶,那老闆不待他說便給自己招攬起了生意:「郡王爺今日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