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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焉心想可以啊,給自己添點兒不傷大雅的小心思,反倒讓事情顯得更真實了。
他定了定神,深吸口氣,上前道:「父皇,陣八方是我的私衛,未入宮廷編隊,宮中雖給他發了制服,但他從未穿過,常常是擱在一邊,偶爾少了什麼很難注意到。再者陣八方武藝極高,做事又很謹慎,真要入室竊取,當不會因為慌張而留下線索。」
蘇蘭兒立刻一嗤,「一會兒說他注意不到少了東西,一會兒又說他謹慎,四殿下未免太過自相矛盾。」
夏焉再翻白眼,「生活小事不甚注意,辦事時極為謹慎,有何不可?」向前抱拳一躬,神色堅定,「父皇,近來我有十日不在宮中,如歸暖閣位置偏僻,又無其他侍衛侍從,極有可能失竊。」
蘇蘭兒蹙眉欲辯駁,建平帝再一抬手,微露煩躁之色,道:「小程愛卿,你怎麼看?」
一直在旁觀戰的程熙上前,再次道:「回稟皇上,四殿下的功課乃是自己所寫,微臣親眼所見,不會有錯。」
蘇蘭兒道:「皇上,小程大人教四殿下進學,就有可能包庇他!他的證詞不足為據!」
方才還心心念念想嫁的人瞬間變成指控的對象,眾人既迷惑又好笑。
建平帝並未搭理她,只看程熙,問:「小程愛卿,那你覺得,該如何解釋蘭兒手上的證據?」
程熙從容道:「皇上,微臣在青州時審過幾樁案件,以為所謂人證物證僅是一面,有時亦僅是表象,甚至可以作假。若僅憑人證物證定罪,極有可能造成冤假錯案。是以官員審訊辦案,必當前後周全,多方考慮,動機、證物、結果,甚至當地之人情風俗、涉案者之性情喜好,缺一不可。」
席上不少朝臣贊同地點頭,建平帝說了句「有理」,又道:「此事性質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手法粗疏,朕看就不必鬧上大理寺,讓眾卿麻煩了。小程愛卿,你便當場斷案,一炷香內解決。好好的大圍獵,瑣事也太多了。」
程熙恭敬道:「微臣遵旨。」
聖意已非常明顯,蘇蘭兒卻仍然不覺,固執地一努嘴,「皇上,小程大人也牽扯案中,讓他斷案是否不妥?」
建平帝一擺手,肅然道:「朕與眾卿看著呢,任誰想耍花樣,都絕不可能。」
蘇蘭兒一怔,心裡突然有點兒打飄。
程熙道:「那麼先講動機。」看向蘇蘭兒,「蘇小姐,你覺得四殿下為何要偷你的功課?」
蘇蘭兒道:「自然是好吃懶做品行不端,不願用功,想藉此糊弄皇上。」
程熙道:「既然如此,讓手下人代寫豈不更加方便?」
蘇蘭兒道:「底下人寫的東西哪裡能看?呈給皇上,皇上說不定更生氣。」
程熙道:「那為何不竊取譬如太子殿下、二皇子殿下的文章?那樣的文章,皇上看了定會龍顏大悅。」
蘇蘭兒一嗤,「問題就是太好了,皇上一看就知道不是四殿下能寫出來的。」
「有理。」程熙點點頭,「看來四殿下若真要竊取文章,必是要選個水平與自己相當,或是只稍微好一點的,對嗎?」
「正是如此。」蘇蘭兒腦中一閃,驚道,「是了,你看過我的文章,難道就是你提議四殿下竊取我的?!」她本是誣陷,不想誣陷著誣陷著,竟歪打正著找到了一個恰能支持自己、又能將對面一網打盡的理由,頓覺是大大的意外之喜。
「這懷疑也有道理。」被指控了,程熙未急著否認,只是輕輕一笑,「如蘇小姐所言,在下深知四殿下與蘇小姐學問之深淺,若四殿下比蘇小姐學問更高,那他根本沒有必要竊取蘇小姐之文章,沒錯吧?」
蘇蘭兒突然有點反應過來,忙道:「若他一時倉促,也不管水平高低了呢?」
「亦有道理。」程熙聲東擊西,等的就是她這句話,自信一笑,看向四周,「那麼則可反證。若蘇小姐根本寫不出今日此等水平的文章,此事便能不攻自破。」
蘇蘭兒一怔,覺得自己好像被指引著在一個大坑周圍兜圈子,兜得頭腦發昏,最終終於主動跳了進去。
程熙轉身,向前方深深一躬,鄭重道:「皇上,臣請當場出題,令四殿下與蘇小姐作答,孰是孰非,一看便知。」
席間低嘆,蘇蘭兒腦中「嗡」地一聲,麗貴妃亦緊張地看著建平帝。
建平帝道:「可以,便由朕親自出題。」
太監首領奉上筆墨,建平帝提袖揮毫,重重地撂下筆畫。提起向下展示,只見御筆剛健,氣勢雄偉,寫道「良心」二字。
「兩刻之內,以此作文。之後傳示一遍,再交予六部尚書共同評判。」
當即在演武場上擺了兩張書案,夏焉與蘇蘭兒分坐,研墨提筆答起捲來。
夏焉穿輕甲,握筆桿,成了個文武雙全的少年,眉頭時而蹙起時而舒展,少見地認真投入;蘇蘭兒身著水藍紗裙,亦深深埋頭,手指輕抖。
四周寂靜,建平帝耐心品茶,眾人一時看向場中,一時看銅壺滴漏,竟生出了些宛如科考的焦灼之感。
兩刻很快到了,答卷先呈給建平帝,建平帝看著看著,抬頭望了程熙一下。眾臣及皇親看時也一樣,幾乎人人都是先看文章,再看程熙。程熙莫名其妙,及至文章來到他手中,他才恍然大悟:原來夏焉行文時引了他寫過的句子,還在底下詳細地做了註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