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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程熙,一個穿白衣,一個穿藍衫。
一個掛在另一個身上,咬牙切齒地掐脖子揪衣領,一個微怔,雙手托著另一個的腰身。
……
面面相覷。
像照鏡子,可表情衣裳怎麼不一樣呢?
掛在人身上的那個首先頹了,掙扎著要下來,另一個卻不讓,微怔變作蹙眉,一手抱得更緊,一手謄出來到尷尬至極的那一個的耳後,抬指輕輕撥動,撥出一層薄皮,猛地一撕!
「啊!」
一聲大叫,不是因為疼,而是因為羞愧。
夏焉全力推開程熙,滾上床縮到角落,抱膝埋頭。頂著一身屬於對方的裝扮還被拆穿,實在丟臉極了:這個所謂天下唯一一個能看出來的人,也來得太快了吧。
程熙:「……」
程熙緩了口氣,淡淡道:「我師父是易容高手。」
夏焉埋頭含糊道:「你怎麼來的?」
程熙道:「院裡陣法由陰陽五行術數發動,我師父也會,教過我。」
「我是問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程熙道:「我找了小方,說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找你,他經不住我唬,就說了。」
夏焉咬牙憤憤道:「小方!」
「我的確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找你。」程熙望著恨不得縮進地縫的夏焉,眸色深沉,「你……為何要學易容術?」
夏焉一愣,程熙的語調太平靜了,讓他覺出了一點危險。不待他多想,程熙便繼續道:「我知道了一些事情,跟著想通了你近來的所有行為。」
夏焉大驚,從膝蓋上抬起雙眼。
「你的身世並非皇上昭告天下時所說的那樣,對不對?你的娘親其實是宮中侍女,為麗貴妃所害,你……想要報仇,對不對?!」
擲地有聲,一字一頓。
夏焉:「!!!!!!」
他的腦海出現了片刻的空白,而後,程熙說過的字句開始清晰反覆地迴響,不斷糾結纏繞,繞得越來越大越來越緊,最終形成一道黑暗的大網,隨著一聲巨響當頭罩下,收緊。
他渾身緊縮疼痛,尚未有絲毫緩解,那些字眼便又化作重錘,一下接一下、一下比一下重地砸上他的腦頂和心口,讓他如墮深淵,如負山海。
程熙知道了……
他怎麼就知道了呢?!
他知道以後會怎樣?他一定不會放任自己去報仇的,他……會幫自己?會插手?
那、那……
此事若是拖累了他,後果……不堪設想。
還有他的家人,相府那麼多、那麼好的人……
都是因為自己,從之前到現在,全是因為自己!
但凡沾上了自己便不會有好事!
夏焉呆滯地坐著,滿頭冷汗渾身顫抖,渙散的眸中充滿了恐懼。
程熙立刻覺出不對,上前道:「你怎麼了?!」
滿載關懷的英俊面容映在夏焉眸中,朦朧得好像隨時會破碎消失,夏焉仿佛現在就看到了程熙和相府眾人被他連累的惡果,一時又急又悔,心口極度灼燒,身體一歪,「哇」地接連嘔起血來!
「焉兒!」程熙嚇壞了,一把抱起夏焉。
夏焉渾身沉重意識模糊,卻堅持扣住程熙的腰帶,無力道:「去、去找……阿夢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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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阿夢說故事
太子府。
夏焉昏在床上,頭髮攏起,面唇蒼白。
韓夢柳坐在床畔,手邊放著空藥碗,身前鋪著一排一尺長的金針。燈燭推近,他拈針凝眸,穩穩刺入夏焉肩頭穴位。
夏焉無意識地抖了一下。
程熙負手立在一邊,眉頭心疼地皺起;更遠處站著夏昭,雙臂抱著謹慎地看。
「最後一針。」韓夢柳鬆手,讓金針留置,道,「此番病發兇猛,要至少十日才能甦醒,若還有下回,我就沒辦法了。」一頓,低聲道,「大概其他人也不會有辦法了。」
韓夢柳天資極高,所學甚雜,正經學問、旁門左道幾乎無一不通,文學、武技、醫術上更是頂尖。
程熙一聽就急了,上前道:「為何會這樣?!這是什麼病?他平時都好好的!」
不可置信的喘息在安靜的臥房內突兀迴響,韓夢柳瞧了眼沙漏,收回夏焉肩上的金針,平靜道:「我們出去說。」
來到外間暖廳,夜色正濃,侍從送上溫酒,韓夢柳斟滿三杯,將其中一杯推給程熙,道:「熱酒暖身,稍微用些,他倒了,你不能跟著倒,許多事還要你為他支撐。」
這話無疑給了程熙極大的力量,整晚混沌的雙眸終於閃出光芒,他拾起酒杯一飲而盡,吁氣道:「多謝側妃殿下。」
「事情發生在兩年半之前。」韓夢柳將程熙的酒杯再度斟滿,「那時我與小昭兒剛成親,心情不爽……」
一旁的夏昭嚴肅地咳了咳。
韓夢柳無奈一笑,「的確是心情不爽。有時夜裡睡不著,便外出散心。一日晚間風雨大作,我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轉悠,突然聽到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循聲找去,只見一人弓著身子癱在雨水之中。我走近了,發現他是在嘔血,血水成灘,不斷蜿蜒,雨水都變成了紅色。」
燈燭靜燃,程熙與夏昭都沒有說話。
韓夢柳低聲道:「那便是他,剛剛恢復身份,回宮才兩個月。」目露傷感,「他當時的面色比今日還要蒼白數倍,只剩一口氣艱難吊著。老實講,若非我那夜出去,若非我就在附近,若非我堅持去看了他,如今這世上便沒有夏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