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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熙實在太令人驚嘆了!
一時間,夏焉胸中熱血奔涌,將食盒放在一邊,脫下披風,取過一旁武器架上的弓箭,也練習起來。
身背箭簍雙腿站穩,眯眼掄臂蓄力施放,夏焉盯著靶心反覆調整,一箭比一箭認真。最後一箭極為投入,用盡力氣射出的同時,虎口猛地一震,長弓「嗡」一聲落地。
夏焉站著喘了片刻,正要拾弓,手突然被握住,著暖黃箭袖的高挑身影一躬,替他將弓拾了起來。
「程熙!」夏焉扭身開心地喚道。
他站在冬日晴好的陽光下,袍子腰帶未束,寬寬鬆鬆地將他裝著,背後露出一小節空箭簍,頂著蓬鬆髮絲的臉上洋溢著興奮,漂亮的雙眼眨著,可愛極了。
程熙的心隨之融化,先後摸了他的腦頂及隆出了一個小弧度的肚子,問:「累嗎?」
「剛才不覺得,現在有一點。」夏焉誠實地說。
「量力而行。」程熙笑道。
夏焉聽話地點頭,拉著程熙去拿吃的。
程熙吃了少許,將剩下的分給正在休息的士兵,夏焉手搭涼棚望過去,道:「好像不太夠,下次我多帶一些。」
「不要自己拎,找個人幫你送來。」程熙囑咐道。
休息之後練兵繼續,夏焉去營房裡坐等,黃昏時練兵結束,他和程熙便手牽著手一同回家。
路上,夏焉止不住地將程熙好一通讚美,程熙道:「其實接觸過就知道,宣梧縣的百姓很是淳樸,先前是因為這塊地方不好,沒人正經管過,他們也不知該往何處努力,便就破罐子破摔了。如今他們於迷茫黑暗之中發現了光亮,自然就會跟著去。同時施加競爭獎懲,有了心勁兒和奔頭,哪裡還有做不好的。」
「那還是你的功勞!」夏焉夸道。
程熙謙虛地搖頭道:「我只是運氣好,做了父親和爹爹的孩子,自小不愁吃喝穿用,跟隨良師交往益友,開闊眼界,想學什麼就學什麼。」自嘲一笑,「若是這樣還學不好,那就真地太廢物了。」
「可的的確確也有許多紈絝子弟!」夏焉認真地說。
「那就是紈絝子弟身在福中不知福。」
夏焉一怔,接著恍然大悟,心想好有道理!一時間更加敬佩程熙!
放眼望去,就算譬如太子哥哥這般確實努力上進的皇族或王公子弟,骨子裡都免不了驕矜,可程熙卻一點都沒有!內心清明自信謙遜,實在是太君子了!
希望小寶寶以後像他!
路過晚集,他們隨意買了些蔬果和零嘴,店家見是縣令大人及其夫君,不肯收錢,夏焉自然不同意,嚴肅地拒絕,堅持付錢後在店家的感謝聲中走了。
冬日斜下,黃白的光芒籠罩著,夏焉拎著一袋糖炒栗子,感受著肚子裡小寶寶的淺淺動作,與程熙並肩攜手慢行。
他突然意識到,這就是他最最想要的生活。
經歷了那麼多事,直到如今,他才總算能喘口氣了。
雖然也只是暫時的,雖然不久之後應當還會發生更大更嚴重的事情,但就在這一刻,他們走在小縣街頭,聽周圍不大不小的叫賣嘈雜聲,看左右忙碌生活的人影,他突然無比享受、無比踏實,他們彼此相伴的生活既入世、又出世,既熱鬧,又安寧。
恰到好處,就是一輩子這樣過他也願意。
扭頭看向程熙,程熙也看向他,對他微微一笑,將他的手掌握得更緊。
年關將至,大街小巷各戶人家都布置了起來,除夕當日飄了細雪,潔白雪花映著大大小小的紅燈籠、紅福字、紅剪紙、紅窗花、紅年畫,漂亮得不得了!
縣令小院亦打掃乾淨裝點停當,年夜飯正在廚房準備,麵食蒸著、肉食煮著、補湯燉著,隨著悠悠攀高的蒸氣飄出混合的香味,令人食指大動。
夏焉換上新衣梳好頭髮抱起暖爐,坐在飄雪的一樹紅梅下,笑得無比燦爛。
五步之外,程熙一手持傘,就著方才寫春聯的書案鋪開畫紙,細細描摹著此刻生動的夏焉,偶爾一抬眼,便是情意無限。
夏焉不知程熙筆下的他會是什麼樣子,滿心期待,著急地忍耐了好一會兒,一聽到程熙說畫好了,便立刻起身飛奔過去。
「跑慢點,當心身子。」程熙握住他的手,與他一同站在傘下。
夏焉往畫紙上看去,只見水墨筆觸繪出了一個正落瑞雪的家常小院,左邊窗上貼著大福,右邊梅樹與貴氣可愛的少年相映生輝。
少年被錦袍披風與金暖爐擁著,面龐白裡透紅,嘴巴張開眼睛彎彎,無憂無慮地俏皮而笑。
「唔,好像把我畫小了,才十幾歲的樣子。」夏焉閃著眼眸揉了揉臉。
「你可不就是才十幾歲的樣子麼?」程熙輕笑道。
「我都是小寶寶的爹爹了!」夏焉反駁道,「對了,小寶寶沒有畫出來!」
「有的。」程熙向畫上一指,「腰間暖爐這裡稍粗了些。」
夏焉仔細觀察,喃喃道:「好像是有一點。」
「喜歡麼?你親自點選的新年禮物。」程熙從身後環住夏焉,貼著他的耳畔問。
夏焉點點頭,用力「嗯」了一聲,道:「喜歡!」
程熙道:「還有一處沒畫。」
「嗯?」夏焉疑惑地回頭。
程熙一手持傘,一手取了支細筆塞入夏焉掌中,而後握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