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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未吃完,首領太監劉喜公公來了,宣夏焉去文思殿問話。程熙陪著同去,到了地方,只見滿殿尊貴,光華閃閃——
建平帝坐於上首正中,君後與麗貴妃分坐左右,君後身旁站著太子夏昭與三皇子夏煥,麗貴妃身後則是盛氣凌人的二皇子夏紀與一臉委屈的蘇蘭兒。
今日細雨微寒,夏焉穿著松綠公子袍,白絲短披風,與一身白色錦衣的程熙向上施禮。
建平帝虎眸深邃,端起茶盞一瞥夏焉,道:「蘭兒向朕告你欺負她,可有此事?」
夏焉拉著臉道:「她不經通報擅入如歸暖閣,不加詢問用壞閣中物品。」
「用壞了何物?」建平帝輕撥盞中浮葉。
夏焉道:「一條巾帕。」
蘇蘭兒立刻補充:「隨意放在那裡,我怎知道不能用?!」
「不是你的東西,便就是擺在你手邊眼前,你也不該擅動。」夏焉目不斜視,語調比秋雨更冷,「貴妃侄女,禮數都學到狗身上去了嗎?!」
「放肆!」麗貴妃脆聲一喝,瞥向建平帝,見建平帝仍淡定飲茶,便有了膽量,道:「蘭兒一時不慎,不知者不為錯,你制止她說說她也就罷了,可你辱罵她推倒她又是為何?禮數?!」冷笑,「好吃懶做不學無術的四殿下今日倒說起禮數來了,當真好笑。」
「我沒有推倒她。」夏焉低聲道,「我只是拉她出去,讓她滾。」
「堂堂皇子言語如此粗俗行事如此魯莽!」麗貴妃秀眉倒豎,「依你之言,難道蘭兒是故意摔倒,誣陷於你嗎?!」
夏焉不亢不卑道:「她的心思,我怎知道。」
麗貴妃一愣,作出委屈神色看向建平帝,「陛下,您瞧……」
建平帝未看麗貴妃,平靜道:「君後,你以為如何?」
君後是位面容清和的深沉男子,他想了想,說:「本君很好奇,蘭兒姑娘用壞的是條怎樣的巾帕?用壞成了什麼樣?竟讓四殿下如此動怒,不如拿出來瞧瞧。」
夏焉低垂的目光一閃,程熙捕捉到了,知道他不願示弱博同情,躬身道:「回稟君上,那巾帕髒污得不成樣子,微臣已替殿下扔了。」
「哦?扔了?」君後幽幽道,「本君還以為那是四殿下的珍惜之物。」
蘇蘭兒插話道:「就是巴掌大,四方的,白粗綢,角上一朵梅花,普通得不得了的那種。」極力說明是夏焉無理取鬧,小題大做。然而話音剛落,君後的眼睛便微微一眯,麗貴妃的神情也倏而一頓。夏焉與程熙是小輩臣子,不得直視長輩尊者,並未看到這幽微的變化。
接著,君後側身向建平帝一禮,道:「陛下,依臣看,四殿下與蘭兒姑娘都有錯處。」
麗貴妃與君後針鋒相對多年,立刻譏笑:「各打五十大板,君後果然公允。」
君後略略一笑,「清官尚且難斷家務事,麗貴妃覺得該怎麼辦呢?」
麗貴妃轉向建平帝,「陛下,臣妾以為,應讓四殿下當眾向蘭兒賠禮道歉。」
夏焉撇嘴,拳頭也捏了起來,程熙上前道:「皇上,臣近日在如歸暖閣陪伴四殿下讀書,蘇小姐亦是前來找臣,因由在臣,規勸不力也在臣,故而此事最該罰的是臣。殿下與蘇小姐皆年少氣盛,原本只是一場誤會……」
說到這裡,二皇子夏紀揚聲插話:「年少?二十歲了還年少?氣盛倒是真的,父皇母妃教導之下,我們這些皇子哪個敢有他那脾氣。」
太子夏昭跟著一嗤,「父皇面前,二皇弟自是不敢有脾氣,往往是憋著,盡情撒到別處去了。」
「太子皇兄你!」夏紀橫眉怒目。
夏昭負手,悠然看向一旁。
「都說夠了?」建平帝輕飄飄一問,放下茶盞,殿內頓時緊張起來。
建平帝道:「蘭兒有錯,但念及遠來是客,且是初犯,又是個不大點兒的小姑娘,這回就算了,麗貴妃帶回去好好教導,至於你。」看向夏焉,聲音大了一點,「你自己算算,多少回了?何時才能不給朕惹事?!」
夏焉垂目沉默。
建平帝端坐椅上,板著臉,隨手朝外一指,「站外頭牆根下,面壁至明日日出。」
程熙立刻單膝跪倒,「皇上,今日有雨,四殿下身子弱……」
「中氣十足,哪裡弱了?」建平帝虎眸一眯,身體前傾看著夏焉,「沒罰你跪已是開恩,今日便是下刀子,你也好好站著去!」再看程熙,「小程愛卿既然自認有錯,便與四皇子同罪共罰!」起身大步出門。
眾人跟著離開,蘇蘭兒邊走邊看程熙,扯住麗貴妃衣袖,湊到她耳邊小聲急切道:「我不是要罰午陽哥哥……」
人都走乾淨了,太子夏昭落在最後,向夏焉一挑眉道:「你可別以為本宮今日為你說話,就是原諒你了,本宮是看不慣二皇子。」他與程熙自小一同長大,交情極好,因此對這個半路冒出來,欺騙並辜負了好友的弟弟很沒好感。
夏焉不看夏昭,嘟囔道:「我沒以為。」
夏昭:「……」
深深嘆息,拍拍程熙肩膀,示意他好自為之。
文思殿外院牆下,夏焉與程熙並排站著。
秋雨淅瀝,黃昏時風起,雨滴變成雨線,樹枝搖擺,樹葉撲簌簌落下。
夏焉被雨水砸得頭疼心煩,索性閉上眼睛,程熙稍稍側頭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