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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分寸拿捏得極好,若抗拒,則顯小題大做,若接受,則是的的確確地更進一步了。
薛晨星就此認認真真地反思過。
老實講,他不介意同小方親密,但若說那是基於情人之間的親密,又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並非因為小方,而是因為他自己。
因為他突然間發現,二十多年來,除了非常單純地以為他和景晚月有朝一日會按照大家說好的那樣結為夫妻之外,他其實從未對所謂「情人」的關係有過絲毫暢想,亦從未對任何人產生過那樣的情緒,故而當小方突如其來地說了那樣的話,並有意對他做一些那樣的事的時候,他便覺得茫然與惶惑。
動心、動情、愛慕、渴望……
這些情緒,究竟是怎樣的呢?
和小方在一起確實開心,繼續這樣在一起他也樂意,可這種開心和樂意與小方所說的、以及許多人追求和擁有的愛意相同嗎?
若相同,那他為何會有疑問?
若不同,那他豈不是欺騙、坑害了小方?
初次被告白的少年人徹底亂成了一鍋粥,薛晨星不僅想這個,還將從前沒顧得上想的所有都徹徹底底地想了個遍——
他,與程熙和景晚月自小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吃著同一個鍋里的飯,喝著同一口井中的水,穿著同一個裁縫裁出的衣裳,一起讀書習武,一起玩耍談天。
可為什麼,程熙和景晚月皆很早就有了明確堅定的想法,一個努力上進文武雙全,一個遠走邊關磨鍊技藝,而他卻始終糊糊塗塗庸庸碌碌,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終日懶散,各方面都沒太費勁兒,各方面也都只是差不多。
就連談情說愛也是。
程熙只在晴溪河上遠遠地瞧了夏焉一眼,就下定決心此生非他不娶,為了這段感情更是百折不撓;景晚月他雖沒親眼看見,但單從結果來看,亦是燃燒了自己的一切去追逐所愛之人。
反觀自己,明明有個人主動來到面前,他竟還糊裡糊塗、左右搖擺?!
往日讀話本,最看不起的就是這種人!
薛晨星沉浸於巨大的自我懷疑之中,卻擋不住小方一如既往地對他好。
有了告白作為前提,小方的每一個舉動都不可避免地增加了許多別樣的意義,從前大大咧咧、如今卻極為縝密的薛晨星反覆去分析那些意義,有時明顯是刻意和過度的,但也在無形之中漸漸地願意去接受和適應小方一步進過一步的試探。
牽手、摸臉、親一下抱一把,甚至……
一路得寸進尺,直到今日,小方終於要進行那最最重要、最最關鍵的一步了。
薛晨星也終於下定決心:稀里糊塗、半推半就了那麼久,這一次,他要徹徹底底地把一切都搞清楚。
不僅為了自己,更為了小方。
木廊喜燈下,薛晨星拾起小方的俸祿紙封,將歪歪斜斜的身體坐好,面色鄭重,認真地問:「陣八方,你、你究竟喜歡我什麼?那種、那種喜歡……又究竟是一種怎樣的心情?」
「……啊?」
這沒頭沒腦的一問當即讓小方愣了,他抓抓頭髮,心中大惑不解:都要談婚論嫁了,怎麼突然問這個?!
薛晨星卻很著急,雙眼盯著他,雙手推著他,催促道:「快說快說。」
「我……」小方繼續抓頭,「我喜歡你什麼?」
薛晨星重重點頭,像是想從小方的言語中找到自己的價值。
「我、我就喜歡你啊,你的全部,沒有專門只喜歡哪一點。」小方老實地說道。
薛晨星沒聽到想要的答案,蹙眉猶豫片刻,再道:「那第二個問題,喜歡究竟是種什麼感覺?」
小方:???
他匪夷所思地上下打量薛晨星,瞧著不像是喝醉,可偏偏問題又確實顛三倒四,他只好發自內心地回答道:「喜歡……就是喜歡的感覺啊。」
薛晨星:…………
他與小方相識在夏焉證實皇子身份回宮之後的不久,至今滿打滿算四年多了,這是他頭一回覺得二人無法溝通。
他滿臉迷惑地盯著小方,痛心疾首道:「你這樣說,讓我怎麼同意你去提親,又怎麼同意與你……那個?」
小方:!!!!!!
什麼意思?這問題難道是對他的考驗?!
而他……沒通過?!
小方立刻緊張地站起來,不知所措地低頭看著薛晨星,想說點什麼補救,來回張了幾次嘴卻始終語塞。
薛晨星並不知道他的隨意一語已令小方極為波動,仍舊糾結於自己的困惑之中,眯著眼睛試著理解道:「也是,你我都沒經驗,這段日子亦是盲人摸象,答不出來也算正常,或許應當……向有經驗的人請教請教?」
「什麼意思?」小方更加莫名其妙。
薛晨星暗自想了想,越想越覺得自己的辦法實在很好,終於興奮地一拍手,抬眼笑對小方道:「在發生那些最最重要的事情之前,把咱倆的關係和感情捋清楚,應該吧?」
小方微一怔,接著點點頭。
薛晨星再道:「咱倆捋不清楚,找別人幫著捋,也應該吧?」
小方再點點頭。
想到了辦法,薛晨星開心起來,咧嘴呲牙,起身將小方一拉,小跑著說道:「那還不快走!」
翌日上午,城北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