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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熙崩潰地晃了一下,道:「我上次問你,你怎麼不說?!」
薛晨星一臉無辜,「你問我鎮八方俠,沒問我陣八方啊!」一瞥程熙這身打扮,再瞧一旁挨著坐、雙雙張嘴迷茫的夏焉和小方,腦中一亮,陡然反應過來,頓時無比懊惱地以拳敲腿,痛心疾首地「唉」了一聲。
他本以為程熙是偶然聽說了話本人物,覺得好奇才問的,現在看來其實是……
嘖嘖嘖。
堂堂丞相公子,天之驕子,翩翩君子,這般站在晚風月色中,怪慘兮兮的。
然程熙終歸是君子,縱然震驚錯愕心如刀絞,仍是硬生生忍了下來,收斂神情克制語氣控制身體,努力平靜道:「我已吃好,先失陪了。」
轉身毫不回頭地進房。
剩下三人面面相覷,小方一臉歉疚,說:「殿下,我以為你告訴過程大公子我的全名。」
夏焉呆呆坐著,說:「我還以為你自己說過呢。」
清幽小院裡,暖鍋燒烤以熱鬧開始,寂寥結束。
小方與薛晨星收拾桌面,夏焉想幫忙,卻被三令五申不得插手,只得在周圍轉悠。
收拾停當,小方和薛晨星各去挑房間住,夏焉沒睡意,心情更有點低落,便獨自坐在廊下發呆。
不多時程熙出來了,換回了白袍錦衣,刮淨了胡茬,頭髮重新梳平滑,手上拎著一大壇酒,略有意外地淡淡瞧了眼夏焉,腳下不停,一路走到院裡石桌邊,坐下拆開酒封,自斟自飲。
夏焉抱著廊柱,探頭小心觀察——
即便借酒消愁,堂堂程大公子也脊背挺直,兩條長腿穩穩踩在地上,優雅得不得了,襯著幽美月色、清爽晚風與精巧小院,實在是美如英、絕如畫。
可他畢竟是借酒消愁,喝得很快,還很猛,夏焉心中便有點難受。
其實他一早就瞧出程熙說沒讀過鎮八方俠的故事是假的了,若沒讀過,怎麼可能裝扮得如此一致。他想一定是因為程熙也喜歡鎮八方俠,又傻乎乎地怕被旁人發現他讀閒書丟臉,這才否認。所以中午的時候,他就不停地說起鎮八方俠的事,還讓程熙效仿,心想這樣既能滿足自己,程熙也會很開心,同時又不傷他的面子,誰知道結果……
哎,是因為與小方撞了,所以他不高興?
不,程熙不是小肚雞腸的人,那……
是了,程熙一定是太喜歡鎮八方俠了,比自己還要喜歡許多的那種!所以無法容忍旁人亂用鎮八方俠的名字,而且比起小方,他一定更討厭自作主張隨意取名的自己!
一定是!
想通了這點,夏焉一下就理解了程熙,看著他一碗接一碗地喝,很是擔心,便鼓足勇氣跑過去,認真地說:「你別喝了。」
程熙抬眼看了他一下,沒理會。
夏焉又說:「你明天還要教我騎射。」
程熙低下頭,又喝了一口,道:「並無影響。」
夏焉見勸不動,索性換了策略道:「剩下的酒留下,我要喝。」想了想加了一句,「命令。」
這兩個字成功地讓程熙挑了下眉,酒意上頭,他露出些許煩躁的神色,口不擇言道:「你一個姑娘家,飲什麼酒。」
「程熙!」夏焉跳腳。
程熙神情複雜地看他片刻,突然躲開目光,抱起酒罈,仰頭,賭氣一般將剩下的酒全喝掉了。
夏焉:「…………」
怎麼越勸還越來勁了?!
程熙放下酒罈,發出「咚」地一聲,手背一揩唇角,起身往別處走,一副誰都不想理會的模樣。
夏焉獨自站著氣鼓鼓,覺得自己好心被當作了驢肝肺,煩躁起來,正想踢一會兒石桌,突聽身後腳步一頓,接著「哐」一聲劇烈悶響!他立刻回頭,大驚失色——
程熙暈了,整個人向前趴在水井沿上!
不是酒量很好嗎?!不是噸噸噸十分瀟灑嗎?!怎麼還沒走兩步就倒了?!不能喝就別裝豪俠啊!
夏焉衝上去,心想還好暈得早,稍微再晚些就該跳井救他了,哎。
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焦急而笨拙地圍著程熙繞了幾圈,夏焉拉過他的胳膊,將他背在肩上,躬下腰憋紅臉努力挪步,仿佛一株被狂風暴雨摧殘得折了腰的白芍藥,他崩潰道:「好沉吶……動不動就暈倒,幹嘛要長這麼高!」
程熙閉著眼睛趴在夏焉瘦弱的肩膀上,兩條長腿無助地拖著,承受了批評卻毫無還口之力,大隻而可憐。
屋裡,小方和薛晨星推開一點窗戶縫。
小方有些擔心,低聲說:「去幫忙吧。」
薛晨星爽朗說:「不用,苦要自己受,福才能自己享。而且你看,四殿下壓根兒沒喊我們,說明他下意識里就想自己做。」
小方仍有疑惑,薛晨星好哥們兒地摟住他的肩,信誓旦旦道:「聽我的,錯不了。」
小方渾身一僵,臉再次紅了。
夏焉哼哧哼哧,費勁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將程熙拖回房。扔到床上,脫了外袍和鞋襪,擔心酒後著涼,沒敢給他沐浴,只打來溫水,擦了擦他的頭臉和手腳,最後蓋上被子。
程熙摔倒時磕到了額頭,額角有一塊青,他便找出傷藥膏塗上去,又認真地吹了吹。
正準備走,程熙突然煩躁地動了起來,一會兒左邊扭扭一會兒右邊扭扭,途中胡亂拉住了夏焉的胳膊,似是抓到了夢中的什麼人,立刻急切地依偎上來,眉頭和嘴巴輕輕一動,開始說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