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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了?你先坐著吧。」斯萊德關上門,忽然發覺米爾似乎有些不對勁,「你怎麼了?」
米爾低著頭,努力令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我沒事。」
他說完這句話,斯萊德已走到了他面前,神色嚴肅地朝他伸出了手,似乎是想試一試他額頭的溫度,米爾下意識側身躲開,斯萊德皺起眉,目光透過他的肩看見了書桌上的一片狼藉,他卻好像鬆了一口氣,低聲笑道:「不用擔心,那只是一瓶墨水而已。」
米爾低著頭一言不發。
「待會兒我來收拾就好了。」斯萊德仍以為他在愧疚自己打翻了墨水,只好輕輕嘆了一口氣,「我是有事情要和你說的。」
米爾心中微顫,他想起了剛在在馬廄中遇到帕爾默時的那件事——難道是因為昨晚的那件事,斯萊德才故意將運送貨物的委託交給帕爾默的嗎?斯萊德在排斥他,米爾卻始終沉浸在自己愚蠢的美夢之中,對一切渾然不覺。
他更加難過了,他想不明白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斯萊德的神色看起來那麼平淡,他怎麼能這麼若無其事地說要與他談一談。
斯萊德正站在米爾面前,他與米爾的身高相近,與受過多年訓練而身材勻稱的騎士不同,他看起來要更加削瘦一些。可米爾知道他並不是一名孱弱的法師,斯萊德是十分驍勇的戰士,是能安心將後背交予他的夥伴。
米爾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忽然想起這些,斯萊德正向他俯過身來,他穿著薄透的亞麻襯衫,領口微微敞開一些,米爾低下頭,以他的角度正巧能望見深陷的鎖骨。窗外初夏的午後稍稍有些悶熱,斯萊德的呼吸聲仿佛就在他耳邊,米爾呆怔著看著他,耳朵根一點一點泛起紅。
「我有東西要送給你。」斯萊德低聲說,他伸出手,拉開了米爾身後書桌的抽屜,從裡面拿出了一個外觀樸素的暗紅色小盒子。
米爾又想起了那一瓶香水,他心情低落,垂著頭低聲詢問:「這是什麼。」
斯萊德皺起眉,眼下的境況與他所想的實在有些不一樣,他原以為米爾至少會覺得驚喜,米爾興味懨懨的模樣不免令他躊躇,他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將盒子在米爾面前打開。
盒子裡是一條銀制吊墜,看起來很是眼熟,那和帕爾默給他看過的卡拉斯之鷹十分相似,只不過吊墜末端的鷹的線條要顯得柔和上不少,銀白色的雄鷹高展著雙翅,胸口綴著一顆熠熠生輝的深藍色寶石。
這是什麼意思,歡迎他正式加入傭兵組織「獵鷹」?在發生了那些事之後,斯萊德忽然拿出這一條吊墜,只會讓他覺得——斯萊德在安撫他。儘管發生了昨晚上的意外,儘管斯萊德已經有了想要追求的心上人,他卻仍想要將米爾留在傭兵隊裡。
這對米爾而言無異於刻意的羞辱,他的憤怒壓抑在心底,咆哮著想要去尋找一個突破口,斯萊德卻並不曾察覺,他親手為米爾戴上吊墜,微涼的指腹緩緩摩挲在脖頸上,米爾聲音顫抖,卻死咬著牙故作強硬地問:「帕爾默的委託是怎麼回事?」
斯萊德說:「你並不喜歡去做這件事。」
斯萊德曾費盡口舌說服他,而他也許下了承諾,米爾無法接受斯萊德這個答案。
斯萊德微皺著眉,再一次開口說:「你暫時不適合任何委託……你先聽我說完另一件事,好嗎?」
不適合。
米爾的鼻子發酸,眼眶不可控制地一點點紅了起來,真是丟人,可他抑不住自己情感,他用手掌捂住自己的眼睛,他甚至沒有勇氣抬頭去看斯萊德。
斯萊德訝然看著他,問:「你……怎麼了?」
米爾重重揉了揉眼睛,抬手推開近在咫尺的斯萊德:「你不用說了,我全都明白。」
他的聲音哽咽,無論如何努力,句尾還是帶上了一絲哭腔:「你放心,我不會把那件事說出去的。」
斯萊德皺眉說:「你說什麼?」
「回到王城後我會立即離開獵鷹。」米爾說,「用不著你費心趕我走。」
斯萊德看著他,一向波瀾無驚的神色終於有了變化,他伸手抓住米爾的手腕,卻被狠狠掙開,他眼睜睜看著米爾如同見著魔鬼一般迅速逃離他的房間,忽而想起米爾是受訓多年的騎士——若非心甘情願,絕沒有人能夠強迫他。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步六狐和蛋羹的雷_(:з」∠)_
☆、4.
米爾的腦子裡一片混亂,眼淚不爭氣的在眼眶內打著轉,他逃出房間,不知道自己還能去什麼地方,他擔心斯萊德會緊隨著他追出來,乾脆跑下了樓,急促的腳步踩在樓梯上,老舊木板發出不堪承受的痛苦□□,大廳里有人好奇朝他看來,他這才猛地頓住腳步,板下一張臉,面無表情地快步朝外走。
近旁木桌上趴了一名臭烘烘的醉漢,嘟嘟囔囔哼著歌兒,不時嚷嚷著讓貝特夫人再給他上一杯烈酒,米爾走過他身邊,從他口中聽見了含混不清的歌詞——卡拉斯之鷹,卡拉斯之鷹,魔法桎梏了我的腳步,尖塔卻禁錮不了我的思念,請將我的愛意傳遞到他心邊——又是那隻破鳥。
米爾從未這麼憎恨過一隻飛禽,為什麼滿世界都是這隻破鳥的蹤影?他憤怒地走出旅館,胸前的吊墜在日光照射下折出輝光,他這才想起自己自己還帶著那個形同恥辱柱一般的吊墜,他惡狠狠將吊墜扯下,用盡氣力丟進了雜草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