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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爾盯著眼前盤子裡色澤金黃的煎雞蛋,用叉子戳開半流質的蛋黃,尷尬且窘迫,卻又不甘心地豎起耳朵,期待著從斯萊德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
可一直到他吃完早飯,斯萊德似乎也沒有注意到他。
發生了那種事情,斯萊德怎麼還能這麼平靜?米爾沮喪至極,他垂著頭撥弄著湯碗裡剩下的麥片粥,一面苦惱地想,如果斯萊德不願意提起這件事,他當然也可以絕口不談。
斯萊德總算看完了那些信,他抬起頭,目光落在米爾身上,微微皺起眉,隔著吧檯向他詢問:「你怎麼起來了?」
米爾拿著湯勺怔住,斯萊德對他說話了!可斯萊德的神情太過嚴厲,他一時不知所措,甚至沒有明白斯萊德這句話的意思。
斯萊德只重複問他:「你不休息了?」
米爾睜大了眼睛。
斯萊德這麼嚴肅地問他這個問題,是生氣了吧。米爾想今早自己起得的確遲了一些,他引以為傲的良好作息被一整晚的放縱所擊敗,而斯萊德不喜歡隊伍里有偷懶的人存在,大約是斯萊德的斥責太過直白,大家的目光都落在米爾身上,米爾的臉一瞬漲得通紅,緊張得略顯得有些結巴,梗著脖子硬梆梆說:「對不起,以後不會再這麼遲了。」
斯萊德看著他,淺藍色眼眸中情緒複雜,他張開嘴,似乎想與米爾再說些什麼,可還不曾發出聲音,有人重重推開了門,徑直朝著他們走來。
那人肌肉虬結且身材高大,手背上烙刻留下的猙獰疤痕印出倒三角的形狀,他腰間的皮套內插著一把匕首,匕柄上鑲著一顆雕成骷髏的木珠,旅館內一瞬變得極為安靜,所有人都扭過頭望著那個人,貝特夫人則顯得十分害怕,連擦杯子的動作都輕了不少。
「斯萊德閣下。」他朝著斯萊德行禮,「我代表伊卡特先生歡迎您的到來。」
如此恭謹的言語與他粗魯的外表並不相配,米爾皺眉望著他,還未從方才的羞愧中回過神來,他隱約覺得伊卡特這個名字十分耳熟,卻想不起自己究竟在哪兒聽過它。
斯萊德十分禮貌地向他回禮:「我很榮幸。」
那人將一個厚厚的信封與小匣子遞到斯萊德手上:「伊卡特先生靜候您的回音。」
他再次向斯萊德行禮,又轉過身,照著原路離開。
是了,伊卡特,米爾終於想了起來,伊卡特是卡亞城一帶盜匪幫的首領,斯萊德怎麼會和這種人扯上關係。
「斯萊德先生。」貝特夫人抱怨一般低聲嘟囔,「您怎麼會認識那種傢伙。」
多拉也忍不住指著小匣子好奇詢問:「那是什麼?」
斯萊德拆開信封,裡面是一張羊皮地圖,以及一封信,他認真看了看那張地圖,隨後抬起頭,問:「帕爾默呢?」
沒有人回答。
米爾只好囁嚅開口:「我剛剛在公共浴室見過他。」
斯萊德又看了他一眼,微微蹙著眉,米爾總覺得那目光中別有深意。
「多拉,請你和帕爾默來我房裡一趟,有些事需要交待給你們。」斯萊德說,他看著目光躲閃的米爾,又加上一句,「米爾,待會兒你也來一趟,我需要和你談一談。」
☆、2.
米爾忐忑不安地在旅館外繞著圈散步,他腦海中還是方才斯萊德對他說的那一句話——談一談?他們要談些什麼?談昨晚的事情嗎?然後斯萊德再告訴他那只不過是因為魔法而發生的一場意外?在他們如此親密過後,再讓他知道其實斯萊德從來沒有喜歡過他?
不,米爾覺得自己做不到。
即使那真的是一場意外,他也希望不要由斯萊德親口告訴他。
他是多麼仰慕又真心愛著他啊。
在斯萊德成為傭兵隊長之前,他曾是審判庭的法師。那時候米爾還在騎士團內,一次往審判庭送在押黑魔法師卷宗時見到了斯萊德,他坐在摞得極高的卷宗後,手中拿著黑鴉尾羽製成的羽毛筆,陽光自高至繪滿壁畫穹頂的巨大窗外折進來,落在他身上,煥出柔和明晰的光彩。
米爾想這人一定是審判庭的卷宗管理員,審判庭連卷宗管理員都長得這麼好看,他抱著沉重裝滿卷宗的箱子上前同斯萊德搭話,斯萊德禮貌且優雅地向他回應,他們因職責而時有往來,就算斯萊德離開審判庭成立傭兵隊後這份聯繫也一直不曾斷裂,他們時有書信交流,信中他恭謹地尊稱對方為「閣下」或「先生」,從不敢輕易越矩,生怕連偷偷望著他的機會都會消失不見。
米爾在院內繞著圈,不知不覺走到了馬廄邊上,帕爾默站在馬廄內,正在為一匹馬裝上馬鞍。
米爾隨口詢問:「你要去哪兒?」
帕爾默故弄玄虛般朝他眨了眨眼:「斯萊德讓我和多拉送『貨物』去卡亞城。」
「斯萊德讓你們去送東西?」米爾一時驚愕不已,「你們要怎麼躲過哨兵的搜查?」
「斯萊德搞到了盜匪幫秘密通道的地圖。」帕爾默說,「說實話,有的時候,我真佩服他的神通廣大。」
米爾卻仿佛什麼都不曾聽見,他沉浸在自己失望沮喪的情緒之中,斯萊德本已將這件事交給了他,他是信任著自己的,而現在這又是為什麼?因為昨晚上的事情,斯萊德一言不發地就要拋棄他?
帕爾默隱約覺得不對勁,他小心翼翼地向米爾詢問:「你怎麼了嗎?你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