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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下午米爾才回到旅館內,斯萊德仍然沒有回來,貝特夫人站在門廳內收拾杯碟,看見米爾進來時和他打了招呼,皺著眉猶豫了片刻,忽而又開口和他說:「米爾先生,你是有什麼煩心事嗎?」
米爾仍不曾從莫大的失落中回過神來,他呆怔地望著貝特夫人,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詢問,更是擔心她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貝特夫人說:「我在你的房間內發現了一堆花瓣。」
米爾的臉上躥起紅來,早上他竟然忘了收拾桌子,他覺得這是一件非常尷尬丟人的事情,不由得窘迫不已,紅著臉和貝特夫人道歉:「對不起,我不該增加您的工作的。」
「如果有什麼煩心事,您可以告訴我。」貝特夫人溫和關切地朝他微笑,「不要悶在心裡。」
米爾漲紅了臉不住點頭,貝特夫人繼續收拾著桌上的杯碟,米爾迫不及待想要離開,他低頭望著腳尖,囁嚅著再一次與貝特夫人道歉:「對不起,謝謝您的花。」
可也許是他的聲音太小了,貝特夫人毫無反應,米爾更覺羞赧,匆匆轉身,逃一般跑上了二樓,而貝特夫人在他身後抬起頭來,皺著眉望著米爾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喃喃疑惑著自言自語:「……什麼花?」
☆、5.
多拉與帕爾默在第二天早上安全返回了旅館,委託一切順利,女伯爵給予了他們豐厚的獎勵,他們在這兒的任務也終於告一段落。
照常說稍事休息一日,他們便要返回王城,可當天下午斯萊德就已經在催促他們收拾行裝儘快上路,米爾為了避開斯萊德而整日躲在房間內,帕爾默來通知他即將動身的消息,一面不免為了斯萊德的反常和米爾多嘴上幾句。
「斯萊德最近有些古怪……卡丁說昨天他跟著盜匪團的人去了鎮子外的驛站,趕著要去送出一封信。」帕爾默嘻嘻哈哈笑著說,「他這麼著急趕回去,那封信一定是給哪個姑娘的情書吧。」
米爾皺著眉,像是有人在他已止住血的傷口上又狠狠扎了一刀,他假裝什麼都不曾發生過,卻也沒有多餘的氣力去回應帕爾默的玩笑。
帕爾默見他毫無反應,十分無趣,磨磨唧唧說了幾句就跑回去收拾自己的行禮李了,午後他們踏上歸途,米爾畏畏縮縮騎著馬走在隊伍最後,他害怕與斯萊德搭上話,斯萊德幾次回身看他,大約是礙於隊友在場,最終也沒有和米爾說過話。
米爾算是找到了避著斯萊德的法子,路上的幾日他幾乎寸步不離地跟著帕爾默,絕不讓自己有任何獨處的機會,一路有驚無險回到了王城,他們在傭兵公會中休息,並藉此物色下一次委託,可方才抵達公會,斯萊德便藉口離開,帕爾默在他身後鬨笑打趣,眾人都以為他是趕著要去見心上人了,米爾望著他背影匆匆,一顆心被千刀萬剮,卻又有一個聲音在他耳邊大聲喊叫。
跟上去,看看那位瑪格麗特小姐究竟是怎樣端莊淑良的名媛,跟上去,哪怕只是遠遠的看一眼也好,看看自己究竟是輸在了什麼地方。
他來不及將這個想法埋藏心底,身體已快腦子一步做出了決定,他走出傭兵公會,告訴其他人他要去探望一位朋友,轉過街角,卻偷偷跟在了斯萊德身後。
他曾無數次在城市的夜晚中巡邏,每一處的拐角巷道他都十分熟悉,跟蹤一個人易如反掌。而斯萊德步伐匆匆,像是著急趕赴一個即將遲到的約會,根本不曾注意身後緊隨的小尾巴,他穿過繁盛的商業街,繞過奢華的上城區,再拐進角落,走進了那個無恥背德卻聞名於整個王國的地方。
米爾眼睜睜望著斯萊德踏進了艷紅玫瑰——王國最出名的那家妓院。
米爾站在街口,親眼所睹比私下裡的猜測更傷人,他不知是斯萊德回城便迫不及待要尋□□情,還是那位瑪格麗特小姐是艷紅玫瑰里的姑娘,無論哪一種都足以令他心魂俱碎,他失魂落魄地轉過身,卻聽見帶著弗萊口音的女聲大聲喊「瑪格麗特!瑪格麗特!」他立即旋身去看,也只見著一個窈窕柔媚的背影,月白色的輕紗袖子下露出一截白皙的皓腕,金色捲髮盤在腦後,斜插著一枝艷紅色的薔薇花。
他一瞬竟然想,如果斯萊德與瑪格麗特生了孩子,一定也是金髮藍眸的,有著與他父親一樣漂亮的面容和白皙細膩的肌膚,就像是教會聖畫上的天使。
他跌跌撞撞跑出那條街,到此為止吧,既然無法對他們心懷祝福,那就乾脆離開傭兵隊伍,如同他與斯萊德所說的一般,重新將自己愚蠢的愛慕與奢求藏回心底。
他絆在不甚平整的路面上,幾乎摔出一個狗啃泥,有人伸手扶住了他,他抬起頭,淚眼模糊間看到了多拉驚訝的臉。
「米爾。」多拉關切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你怎麼了?」
……
斯萊德坐在天鵝絨軟凳上,手中捧著一杯弗萊蜜花茶。艷紅玫瑰是城內最為知名的銷金窟,裝幀奢華,娼妓們穿著華麗的錦緞,私下裡卻過著最悽慘的生活。斯萊德望著手中的花茶,花茶散發著微甜的氣息,讓他想起米爾淺褐色的眼睛與發梢,蜜糖一般的顏色,他低眉淺啜一口,唇邊不由帶上一分笑意,連嘗起來都是蜜糖一般甜膩的。
瑪格麗特推門走進來時正巧看見斯萊德低眉微笑的模樣,她莫名驚起一身雞皮疙瘩,壯著膽子大聲斥責:「你為什麼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