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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凜不知覺便走到了書院外。幾年不曾來到此處,這書院更顯得破敗,內室窗上的白紙破了大洞,他看見裡面倒還有些童子,捧著詩書牙牙學語,他站了片刻,忽而聽聞有青年人朗聲頓挫道:「兩隻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韻之,你答下一句。」
一個小胖墩噌地站了起來,支支吾吾道:「窗……窗……」
那青年人故作怒聲道:「該罰。」
他執了戒尺過來,原是想在那胖小孩的手心打幾下,卻好似下不得狠心,輕輕一敲,自己反倒是笑了。
何凜在院外看得真切,只覺一顆心砰砰亂跳,他匆忙背過身去,躲在石牆之後,早抑不住喉頭哽咽。
他想起當年梁梧也曾與他說過,大人最通障眼之法,他本就無事,大約是偷梁換柱逃過此劫,只是不曾告訴他。
何凜又從石牆外偷偷往裡看,可葉卿之卻已走開了,那窗上破的大洞裡只能望見那胖小孩撅著嘴在角落中罰站,一片書聲朗朗間,何凜退後幾步,快速反身向市集上走去。
何凜想葉卿之一定是不希望自己知道他的下落,那他便不要上門去打攪他的生活,只要在這鎮上租間屋子,遠遠地看著便夠了。
他記得書院不遠處正有一家小院待租,步履慌亂尋得了屋主,也不顧仔細思考這租金高低是否妥當,匆匆租下屋子,再折步回去,那些小娃兒早已散堂下了課。何凜仗著自己會些武藝,悄悄潛入書院中去,本想尋一尋葉卿之在什麼地方,可才小心翼翼踏進院子,卻已聽得有人開口道:「滾進來。」
何凜心中一驚,只害怕自己已被葉卿之發現,又惹惱了他,便只膽戰心驚在院中站著,不知所措。可他很快便回過神來,葉卿之方才那一句話不惱不怒,好像還帶了兩分笑意。
何凜幾步跨進屋中去,正見著葉卿之端著一杯茶,翹了腿坐於桌旁——那桌子腿折了一隻,用幾塊青磚摞了起來,好像正是當年他打斷的那張桌子。
葉卿之笑吟吟問他:「你終於肯進來了?」
何凜再顧不得其他,他一把將葉卿之摟進懷中,恨不得將葉卿之揉進骨子裡,狂喜恍惚之間,忽而聽得葉卿之低語道:「我曾立過誓,與你絕不相見。」
何凜動作一頓,低聲答應:「梁梧說了。」
「可我捨不得。」葉卿之嘆道,「否則我已將你趕出去了。」
「我也曾立過誓。」何凜悶聲說,「我說要生啖爾肉,痛飲爾血……」
葉卿之不住發笑:「你怎麼還記得此事——」
他話音未落,何凜竟已撲了上來,在他唇上故作兇惡地咬了一口,稍稍出了些血,疼得葉卿之倒吸一口涼氣,卻又聽得何凜在他耳邊道:「——我也捨不得。」
葉卿之捂著唇,忽而便笑出聲來。
「你撒了謊。」葉卿之低聲道,「這一回,怕是菩薩也不願意保佑你了。」
何凜道:「去他的長命百歲。」
葉卿之笑:「黃口小兒無忌之言,請菩薩切莫介意。」
「他不佑你,獨獨庇我一人,又有何意思,再者……」何凜皺起眉來,道,「你方才說誰是黃口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