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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水兒的娘親前些日子將腿摔傷了,他要趕回家去照顧,跑來與我辭行,我答應了。」葉卿之說,「這件事本來應該告訴你的,可這幾日實在是太忙了,我一時將此事忘記了。」
這劉水兒是何凜在寨中最貼心的心腹,葉卿之這麼說,他不免覺得有些奇怪,皺眉道:「怪不得我有幾日不曾看見他了,出了這種事,他為何不來與我說一聲?」
葉卿之輕描淡寫說:「他大約覺得與我說也是一樣的吧。」
何凜仔細一想,覺得葉卿之說得倒也在理,他現今是教主,又與自己是這等關係,告訴葉卿之便是如同告訴了自己。
葉卿之又說:「水龍幫散了後,以往跟隨他們的小幫派都想著要討好我們,現在是年末,我想借著這機會,請那些幫派的當家們聚一聚,在鎮上吃一杯酒。」
何凜點頭:「這是好事。」
葉卿之說:「帖子我明日就讓人發出去,這是個拉攏人心的好機會,所以,義兄……」
何凜看著他這副吞吞吐吐的模樣便忍不住皺眉:「你有什麼話直說便好。」
葉卿之道:「義兄,他們投靠我們,我們應當慎重對待,這酒宴,我希望能由你來主持。」
何凜見葉卿之如此吞吐,原以為是了不得的大事。原來只不過是讓他去請那些人吃酒,應酬往來之事他還算擅長,便痛快答應下來。
酒宴的日子定在年後。這個年節過得極為開心熱鬧,待到了年後,何凜為此事離了水寨數日,心中對葉卿之思念不已。宴席開始時,他已有些心不在焉,周遭人向他敬酒,他囫圇喝了,腦子裡想著卻全是葉卿之的模樣。
數日不見……他可曾瘦了。
酒過半巡,何凜已喝得有些飄然,他正與另一位寨主碰杯喝酒,說些空泛的客套話,忽而聽得有人大聲叫喊起來。
「走水了。」那人指著天邊大喊道,「那可是走水了!」
有人笑他:「不過是走水罷了,又不在此處,你何必如此驚慌。」
那人驚慌道:「可那個方向——」
何凜朝著他所指之處望去,烈火映照下,天空如同血海一般,他呆怔怔看著,心跳撲騰著一點點快了起來。
那是水寨的方向。
何凜面色慘白,跌跌撞撞推開身邊之人,便要往外離開。
同行幾名堂主扯住他的手,讓他切莫如此莽撞,走水之處未必就是水寨,更何況如果只是走了水,那寨中人也一定會有辦法應付……若不僅是走水,就算他趕回去,想必也並無多大用處。
何凜卻不肯,寨中那麼多兄弟,他絕不可能就這麼拋下他們,更何況葉卿之還在寨中,他一定要回去。他們相互爭執,幾乎要動起手來,慌亂之間,有人騎著馬自遠處而來,下馬時砰地摔倒在地,連滾帶爬渾身是土地站起身,望見何凜所在的方向,匆忙便撲了過來。
何凜看清了他的樣貌,那是回鄉去後已數日不見的劉水兒。
「二當家,不好了。」劉水兒顫聲喊道,「水寨……水寨……」
何凜心急如焚,匆忙追問:「水寨如何了?」
劉水兒哭喪著臉,一字一句道:「大事不好,官軍來了。」
第4章 4.
水寨做的雖是劫富濟貧的生意,可畢竟是綠林水賊,朝廷數次想要剿滅他們,幾番派了人下來,只可惜那些官老爺不是無所作為的酒囊飯桶,便是被他們收買,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做不曾聽聞。
這幾十年光景,他們從不曾聽說有官軍主動打上門來過。是,這些年朝廷查得越發嚴了,幾年前派下個三品大員,挺著圓溜溜的宰相肚,活像個身懷六甲的孕婦。不過是到河邊走了一圈,便再也不曾在河道上出現過。
聽聞這名官老爺沒多久便被革了職,朝廷新派下位大人,可這位更加離譜,上任至今只窩在他的官邸之內,怕是連河岸在哪兒都不知道,也虧得他後台雄厚,至今還不曾被皇帝革職查辦。
大家既然一直相安無事,為何今日官軍忽而便打進來了?
劉水兒仍是哭哭啼啼,怕得瑟瑟發抖,何凜心亂如麻,他想弟兄們雖全在水寨之內,可畢竟比不過官軍訓練有素裝備精良,他也知自己此時趕回去沒有半點用處,可……可葉卿之還在水寨之內,他既立誓不負葉卿之,那便是要同生共死的,更何況,或許還有機會趁亂將人救出來呢?
思及此處,何凜再不顧手下人阻攔,官軍至此,水寨已是毀了,既已毀了,要他這二當家還有何用?倒不如乾脆趕回去,尋著了葉卿之,一同赴了黃泉,還能做對鬼情人。
人心已散,只有何凜一人傻乎乎甘願往回跑,至水寨外不遠處,他已望見了官兵手中的火把,不敢貿然闖進,便尋著熟悉小路摸進水寨中去。他一路不曾見到一個水寨內的弟兄,也不曾看到半具屍體,只見著官軍四下巡邏,好容易叫他溜了進去,到寨中正堂外,他一眼便見著了葉卿之,有幾名官軍圍著他,何凜來不及細看,心中只道不好,正欲闖出去將人救下,卻見一名官軍畢恭畢敬行了禮,手中捧一件裘衣,躬身道:「大人,切莫著涼了。」
歲末天寒,空中大雪如鵝毛四下紛飛,何凜呆怔原處,眼睜睜見著葉卿之將那裘衣接過,披到略顯單薄的雙肩之上,輕聲道了一句:「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