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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朽本以為是有人要尋老朽晦氣,卻不想下了朝,方走出宮門,家中人便急急來稟報說我那幼子已經臥床不起了,尋了太醫,太醫也說是這病來的古怪,絲毫沒有頭緒。老朽實在是坐不住,便想來勞煩國師走一趟,看看到底是不是有狗輩以邪術害我那孩子。」
顧國師面色微沉,他成為國師將近二十年,威嚴深重,他自上位後第一道法令便是宣告天下同道不得以風水之術害人,違者殺無赦。此令一出,他又下狠手懲治了一番,這才叫風氣為此一清。之前富水城那等小地方也便罷了,沒想到如今卻有人膽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犯案,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若真的是有人以風水犯案,說到底還真是他監管不力,怨不得周閣老找上門來。顧國師站起身道:「既有此事,便是您不來請,本座知曉了也是要去看一看的……墨蘭,去請王太醫同去。」
「國師請。」周閣老臉上沉穩依舊,見顧國師願意與他同歸也沒有任何喜形於色。顧國師為國師之時,他已經入了內閣,如今一路熬到了首輔,同朝為官二十載,他也對這位喜怒難測的國師有幾分了解。他敢不請自來,便是知道若真是有人以風水異術還加害他人,他大可參一筆國師監管天下不力之責。
路上的時候,王管事便將這位首輔幼子的生平送到了顧國師手中,顧國師看完,嗤笑了一聲將冊子扔到了郁寧懷裡,郁寧一看,頗為咋舌。
這位首輔幼子名叫周自明,年二十三,雖說叫做『自明』,這位少爺可半點沒有自明的意思。顧國師曾經嫌棄郁寧太小家子氣了,讓郁寧只管上街去欺男霸女,橫行霸道,郁寧三觀可正,也就嘴上說說,實則半個手指頭都不敢碰人家的。
這位周少爺可不同了,仗著家裡老爺子是首輔,將『欺男霸女,橫行霸道』這八個字發揮到了極致。前事也就不提了,就說最近這一件,他看中了一個花魁娘子,也不說其他,先把人睡了,然後叫了聲記在帳上人就走了。說是記帳,這位少爺可有什麼帳可記?之前去他家討要帳目的那家秦樓楚館就是這樣沒了的,這長安府里誰人不清楚?
更何況這位花魁娘子本就是暗娼,平時民不舉官不究的也就罷了,如果上了官府,不管其他,直接判花魁先流他個三千里!
可憐那花魁娘子勤學苦練十年,方出師得了些聲名,轉過頭來卻是人財兩失。若是這樣就便罷了,連嫖娼的錢都沒有那也就是讓人在心中暗罵幾句、瞧不起罷了。這位少爺還反過頭來問花魁娘子要錢,花魁若是不從,便是一頓打罵,待到最後盡然是控制花魁與她手下的幾個姑娘掙了纏頭供他花銷。
近些日子,那花魁得了些風寒,臥床不起,結果那周少爺居然還帶了幾個惡霸少年尋她開堂會,活生生的將人玩死了,之後更是嫌晦氣將人棄屍荒野,連衣服都沒有說給人留一件蔽體。
郁寧一言難盡的看著顧國師:「您之前就想讓我學這個?」
顧國師冷笑著瞪了他一眼:「你若是敢做,我還高看你一眼。」
「不敢不敢,我不敢。」郁寧搖了搖頭:「您就是逼著我做這種事,除非我腦子壞了又或者有人拿把刀戳著您或者我師傅脖子上……」
「有人拿刀架在我脖子上你就敢幹這個?」顧國師道:「你真的下得去手?」
「我又不是聖人,人和人之間總是分親疏遠近的,若真的到了這個地步,咬著牙也得做。」郁寧又拿起冊子看了一便,嘆了口氣說道:「……這本就是個可憐女子,這周少爺也真下得了手。」
「誰說不是呢。」顧國師伸手取過冊子扔到了小几上:「這等人,有人不要命了害他也是正常。」
「這等人您也要救嗎?」郁寧想了想說:「不若回頭我們到了府上就說看不出來?」
「你以為別人都是瞎的?」顧國師淡淡的說:「法是法,人情是人情,法內無人情可言。阿郁,這一點你要記著。」
「雖是這麼說,但是我覺得這種人死了活該。」郁寧道:「我想到要救他,我就犯噁心……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馬車一頓,周府到了。
顧國師扶著車壁站起了身,走了兩步正欲下車,突然頓住了腳步,與郁寧說:「正是此理。」
郁寧一怔,顧國師就已經下了車去,芙蓉挑起帘子,見郁寧坐著不動,提醒道:「少爺,該下車了。」
郁寧跳下了馬車,隨即又是一愣——乖乖,要殺這周少爺的到底有多少人?
或者說,要殺周閣老的到底有多少人?
眼前的周府為一大片濃郁的黑色氣場所包裹著,妖異的青氣在裡面流竄著,仿佛一道道亡魂在哭叫哀嚎,提著上吊的繩索在等待著索命。
有風起,嗚咽著自門內流竄出來,捲起了在場諸人的衣袍。陰冷森寒的潮氣自門內湧出來,仿佛就是一潮由怨氣形成的血海一般,在眾人的腳下漫延著,等到碰到顧國師和郁寧身上的氣場後,又繞了開來,纏繞在了其他人的身上。
這樣詭異的氣場,連隆山神仙局的氣場都被硬生生的避了開來,繞道而行。
世上處處有金光,唯此處一片漆黑。
周閣老卻若無所覺得抬手請顧國師進去,半點都沒有覺得有什麼異常之處。郁寧頓住了腳步,這等地方,他實在是不願意進去,顧國師卻神色如舊,施然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