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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公夫人也急急的道:「我兒去的早,只有這麼一點念想留下來,郁先生,您好歹給我們留一點念想啊!」
國公前半生戎馬,到了三十好幾才娶了國公夫人,國公對國公夫人娘家有大恩,讓她家不息以十六歲的嫡女許了三十好幾還未成婚的國公爺,老夫少妻,自然是多有疼愛。然而過了整整二十年,國公夫人三十六歲高齡老蚌懷珠,才生了一對龍鳳雙胞胎。
國公夫人可謂是叫人從小寵到老,說話之間難免直白,有時候發起怒來,國公也得讓著她。郁寧要動她兒子的遺物,她自然是心急火燎的上火,顧不得其他:「不是說好了只是走個過場!郁先生便是年輕,也該懂得適可而止這個道理!」
郁寧取過膝旁的小風爐上的茶壺,給國公和國公夫人倒了兩盞茶,道:「想來秦管家有些事情沒說全,夫人莫急,坐下說話。」
「我坐什麼坐!」國公夫人怒道。
「夫人!」靖國公沉聲喚了一聲,國公夫人恨恨地甩了甩帕子,這才在一旁坐下了,靖國公道:「老夫願聞其詳。」
「我以為,除了兒子,您還有個女兒。」郁寧在心中有些不豫,要是靖國公和國公夫人也是那等重男輕女的角色,他怕是要低看他們一眼。「我方才也與秦管家說了,死了的人總沒有活著的人重要,國公您說是不是?」
「你是什麼意思!」靖國公沉聲道:「不要彎彎繞繞,說明白!」
郁寧低頭喝了一口茶,將茶盞擱置在小桌上,發出了輕微一聲碰撞聲。他抬眼看向靖國公:「樹頭垂水,必招人溺……大小姐聽說也曾在此處落過水?」
國公夫人脫口而出:「難道她哥哥還會害她不成!」
「還請國公屏退左右。」郁寧沒有接這個話茬,轉而向靖國公說道。
靖國公深深的看了郁寧一眼,手指微微擺了擺,不多時周圍的仆俾退得乾乾淨淨,連個管家都不曾留下。
郁寧看了看,又道:「三十尺外,頭頂的那幾個也一併退下吧。」
靖國公眼中精光隱現:「沒想到郁先生還有這等好本事!——都聽見了吧?還不退下!」
一陣風吹草動後,郁寧側頭遙望那棵老梅,嘆息了一聲:「當年大小姐就是在此溺亡的吧?」
國公夫人神色驟變。
「……」靖國公屈指叩了叩桌子:「郁先生,有些話可不能胡說,你想好了再說。」
郁寧坦然一笑,回望國公和國公夫人,竟然不再提此事。「那棵老梅,柔婉嫵媚,美不勝收。就是陰氣重了些,還是挪去吧……我不信鬼神,但凡事總會有個因果,或許是國公夫人與小姐日夜思念大少爺,常在池邊哀弔追思,才叫這老梅有所感化,成了如今這副形態。」
那老梅如同一名美女臥於池邊梳洗長發,說是對國公夫人與大小姐的行為有所感觸,也說得通。
靖國公道:「老夫戎馬一生,向來不信鬼神那一套!」
「國公且聽我一言。」郁寧微微一笑:「這宅子是人住的宅子,有些東西通了靈性,難免就要招惹一些災禍的。國公也當知道『敬鬼神而遠之』這一句話吧?鬼神當先敬,再遠之。」
「國公和國公夫人若是感念這老梅通靈,不如將它挪去城外,尋一山水絕佳之處,再將它栽下也就是了。」
郁寧自方才進了這後院就察覺到了一點異樣,這老梅的形態若女,氣場自然純陰,又是樹頭垂水,與水相遇便是陰上加陰,弄個不好就是要死人的,但是他又見那老梅雖陰,卻未成煞,便有些疑惑。
孤陽不生,孤陰不長,萬物還是要陰陽調和來得好一些。
一般來說這樣的老梅,絕對是會破壞國公府的風水的。但是很奇異的是它的氣場與國公府非常融洽,若不是郁寧走到此處親眼見了,絕對不會發現這裡還有這樣一棵純陰的老梅。
他又聯想到了皇帝說大小姐纏綿病榻,不見外人的事情。萬事皆有起因,於是他便大膽的猜了一猜,看國公夫人神情大變,他就知道他猜中了。
國公府當年死的是大小姐,不是大少爺。大小姐頂著大少爺的名義死了,大少爺頂著大小姐的名頭活著,這八成也是巧合,但是國公府怕是也猜到了一二,這才寧願叫自己兒子如同女子一般活著,也不叫他正大光明出來。
女兒已經死了,不能再叫兒子也填進去。
但是皇帝也說派過太醫三不五時的來替大小姐看診,所以說大少爺的身體也是真的不好。
能當皇帝的這麼多年,就是看著再不靠譜再昏庸,也沒有一個是簡單的人物。
國公府的辛酸淚,與郁寧關係不大,準確來說昨日還被連削帶打罵了一通的郁寧巴不得皇帝倒霉,自然不回去揭破這樁子事,只道:「這樹陰氣太重了,留著對大小姐的身子不利……我方才也說了,國公與國公夫人不止生了一個兒子,還有一個女兒。」
「做長輩的哪有不為孩子考慮的?我言盡於此。」
「……」靖國公沉吟片刻,低聲道:「夫人,這樹我們挪了吧,隆山上風景宜人,想必玉兒也會喜歡的。」
國公夫人雙眼通紅,手中帕子被擰成了一個結:「……不成,不能挪!玉兒就留了這麼一樣東西叫我這母親的看著,我怎麼忍心……忍心將它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