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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侍郎抬了抬手,阻止了對方動作,對方手上的力氣不小,再拍下去可能就要把他拍岔氣了。他俯趴到一側,重重的用舌尖往喉嚨口伸去,然後嘔吐了起來,直到將他腹中的水給吐盡了,他才覺得人好了些許。
眼前的視線逐漸變得清晰了起來,他想說話,方發現自己的聲音嘶啞得簡直不像是人類的聲音,還帶著一股撕裂般的疼痛感,想來是嗆水傷了喉嚨:「這是……哪兒?」
這是一間不大的堂屋,卻擠了不少人,大多衣衫襤褸,卻各個都是彪悍精壯的男子,倚著牆席地而坐。唯一一個略微空一些的地方就是他所躺的地方,方才扶著他的則是個穿灰色長衫的,算是這屋子裡唯一衣著得體之人。周侍郎虛弱的對著他們拱了拱手:「多謝各位壯士相救。」
他又問道:「這位先生……咳咳……這是何處?」
那人道:「這是麗山,你是被水衝下來的,不過你運氣好,就肋骨斷了一根,二牛他們在找吃的時候救了你。」
周侍郎艱難的點了點頭:「周某必有重謝……可否請各位壯士將我送回留河村?」
留河村,就是他們所駐紮的營地。
「怕是不成。」那人解釋道:「你的肋骨斷了兩根,我們寨里也沒有郎中,只有一位積年的老獵戶,他替你略微捆了一下,要是你隨意動彈,碎骨扎入肺腑,便是神仙也難……」
他話還未說完,一旁窩在角落裡的一個壯漢就打斷道:「軍師,你別文縐縐的了,留河村是什麼地方誰不知道?本來救他是看在同為鄉親的份上,誰知道居然是留河村的……我看他的樣子,不是當官的就是哪家的公子哥,喂!你聽好了!現在我們救了你,你得讓你家裡帶糧食和銀錢來贖你回去!信物嘛……」
他的眼神在周侍郎不懷好意的掃著:「要麼耳朵,要麼手指,你自己挑一個?——腳趾也成。」
周侍郎又咳嗽了兩聲,神情十分冷靜,似乎絲毫不懼怕對方的威脅:「事態緊急,我也不便瞞你們……我姓周,字之衡,位居工部侍郎,是……」
「等等。」那軍師打斷了他,臉色有些微妙:「你爹是周玉匪,你祖父是周明瑜?」
「正是。」
「我管你你爹你爺爺叫什麼!總而言之要麼給錢,要麼把命……」壯漢又道,軍師頭也未回,喝道:「閉嘴!這是周神工的血脈後人!這次治水患的正史小周大人!平素里去生祠上香的時候都沒帶腦子?!」
聽到『周神工』幾個字,原本還在各自說笑的壯漢們陡然停了下來,皆看向了周侍郎。不少人都自地上爬了起來,拍了拍衣服,企圖讓自己顯得工整些。
軍師後退了一步,整了整衣冠,對著周侍郎拱手下拜:「原來是小周大人,我等有眼不識泰山,還請小周大人勿要責怪……還請小周大人在此稍作安歇,我這就派人去留河村傳訊,令人來接您。」
「……多謝。」周侍郎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頸側的穴位,試圖讓自己說話的時候沒有那麼疼痛:「不知道先生怎麼稱呼,我有話想要囑咐。」
「我姓顧,單名一個蘊字,無字,小周大人直呼我名即可。」
「附耳過來。」
顧軍師聞言湊了上去,周侍郎低聲說:「……我手上沒有信物,但是我當時與我的親信互相約定了暗號,你的人去不要直接找到營地中去,去找伙房的一個叫老王的廚子,與他說想吃開水白菜……我不知現在是何時,但是當時我在堤上有浪捲來,我是被人推下去的。」
「營地里已經不安全,我一死,朝廷中從得知消息到再派正史,至少也要月余,現下堤壩已經撐不起一個月了……我不能死,至少現在還不能死,顧先生,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被你們救了的事情最好不要外傳,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則這裡也會不安全。」
「我明白,小周大人放心。」顧軍師眼神微動:「麗山是我們的老巢,想要動您,就得先從我們幾十號兄弟身上踏過去。」
周侍郎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他本就是強弩之末,現下得了承諾,便又昏了過去。
見他昏了過去,旁邊的壯漢們在衣擺上擦了擦手,小心翼翼的問:「這真是……周神工的後人啊?」
周神工全名周明瑜,正是周侍郎的祖父,二十年前黃河決堤,整座天玉府幾乎被淹沒殆盡,比起這一次有過之而無不及,周神工帶著兵士來到天玉府整治水患,殺奸臣,宰惡吏,一手開倉放糧,一手整修河堤,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天玉府整頓一新,天玉府上下便為其立了生祠,但第二年這位周神工便因在修堤時留下的病痛去世了。
但是周神工留下的堤壩足足稱了十年之久,十年後才有二次決堤,這時來的就是周神工的兒子,小周侍郎的父親,周玉匪,就這樣一年又一年過去,周玉匪也在去歲治水時不幸身亡,今年來的便是他的兒子周侍郎。
「不會有錯。」顧軍師點了點頭說:「從現在開始,我們救了小周大人的事情你們都把嘴巴給閉緊了……別讓我知道你們把這事兒傳出去,就當救了個普通百姓!知道沒有!二牛,你跟我來!——齊老,麻煩您再給小周大人看看。」
「哎,成。」一個老獵戶點了點頭,上前把方才粗粗包過的紗布給扯開了,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瓷瓶出來,將藥粉重新灑在周侍郎的傷口上——這藥粉顯然要比之前的好多了,那藥粉一遇著周侍郎身上的傷口,那將傷口給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