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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陸夾菜的手一頓,放下筷子,從衣兜里取出帕子,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嗯」了一聲。
「戚先生既然這麼不放心阮阮,」司予也放下勺子,雙手撐著桌面,問,「為什麼不跟著她,直到確認她離開呢?」
戚陸一隻手搭在桌上,另一手放鬆地搭著膝蓋,言簡意賅地回答:「沒必要。」
「哦?」司予用一隻手掌撐著臉,微眯著眼,懶洋洋地說,「我還以為——戚先生是默許她去找黎茂了呢。」
戚陸沉靜的雙眼看著司予,臉上的表情沒有一絲波動。
司予打了個哈欠:「其實戚先生也知道。」
「知道什麼。」
「知道——」司予笑了笑,「阮阮不是壞人。」
戚陸也淡淡一笑:「司老師是不是有些自以為是。」
司予從椅子上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說:「好睏,昨晚沒有睡夠,我去補個覺,戚先生自便。」
「司老師。」戚陸出聲叫住他。
「嗯?」司予轉頭。
「你就沒有什麼要問的嗎?」
「我問的話,你會告訴我嗎?」
戚陸的食指在桌上輕輕敲打了一下,漆黑眼瞳中波瀾不驚。
「我想知道的事情,我肯定會找出答案。」司予雙手撐著桌面,上半身往戚陸這邊俯過來,「就像我想要的人,就一定會敲開他的殼子。」
戚陸眼中突然閃過一絲慌亂,司予這個居高臨下俯視的姿勢莫名給他帶來了壓迫感,他從沒體會過這種感覺,細小的酥麻感如同電流,瞬間爬遍全身。
他還沒反應過來究竟該如何應對,司予已經自如地抽身,他曲起兩指,在空氣中輕敲兩下。
「咣咣!」
小錘子在戚陸胸膛里重重擊打了兩聲。
等他回過神來,司予已經進了房間,裡面傳來他和小福的嬉笑聲。
戚陸不自覺地學著司予的樣子,曲起食指和中指,在桌面上輕輕敲了兩下。
耳邊傳來細小卻清脆的聲響。
戚陸仰面閉上眼,他分不清究竟是殼子碎了,還是他碎了?
第36章 小紙人
傍晚,橙黃落日漸漸沉入山峰背後。
司予整理了幾口箱子,范天行準備的很周到,除了他需要的日常用品,其中一個最大的箱子裡頭是幾十本字帖和小學生語文課本。
阮阮先前和他說過,村民們文化水平差異很大,小鹿和林曉平屬於程度非常高的,時不時還能謅幾句古文;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倒是也能認點字兒,盧偉和小兔那幫小屁孩就算是純種文盲了,一個大字不識。
戚陸應該也屬於文化程度高的那一類,小福和他偷偷抱怨過,主人整天逼著他抄漢字,有時候還要抄古詩,可討厭了。
他問過阮阮,都是世代就住在大山裡的村民,為什麼有的人認字有的人卻不認,阮阮表示她也不清楚,總之上課原則是就低不就高,還是得從最基礎的教起。
司予隨手拆了一本課本翻了翻,五顏六色的插畫比字多得多,第一課叫「天地人」,第二課叫「金木水火土」,都是些簡單的識字課。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頓時覺得毫無頭緒。
他既不是師範學生,也沒幹過教學類的活兒,一畢業就在網際網路公司做產品,要他寫策劃倒是信手拈來,但寫教案上課,還真是難倒他了。
找著這份工作純屬偶然,那時候他面臨失業,焦慮的頭髮一把把地掉,每晚回了家第一件事兒就是上求職網站投簡歷,投餓了吃碗泡麵再接著投,投了三天突然接著一個電話,說自己是什麼特殊教育負責部的。
有個工作,包吃包住,給錢還多,司予連問都沒多問,屁顛屁顛地就去面試了。一共三個面試官,主面就是范天行——和藹可親溫文儒雅的一個中年男人,笑眯眯地問了他幾個亂七八糟的問題,什麼「愛不愛看恐怖片」、「坐完跳樓機有沒有什麼不良生理反應」、「是不是唯物主義者」啊之類,司予被問懵了,一五一十地答了,沒想到這老頭對他很滿意,當場拍板說就他了。
後來他才知道,原來是進山做鄉村教師。他那時沒多想,就覺得教小孩兒上課能有多難。再說了,市里生活壓力那麼大,他在網際網路再干五年也攢不出一個首付錢,倒不如去農村混混日子,還能順道存點錢。
但如今事到臨頭騎虎難下了,司予還真有點兒發怵。
也不知道範天行那幫人怎麼想的,不找幾個正經老師來教書,就讓他一個什麼也不懂的瞎折騰,課程表啊學期規劃啊一律沒有,就讓他自生自滅。
司予嘆了口氣,連阮阮也比他強啊,好歹人家是個正經師範畢業生……
想到這裡,他翻語文課本的手指一頓,腦子裡浮現出阮阮那張清秀的臉和她柔細的聲音:
「我只是個貧困山區出來的大學生……」
之前太過心急沒有注意,直到此刻回憶起來,司予才想起她說這句話時,眼裡的無助和脆弱尤其分明。
阮阮反覆對他強調自己的出身,這其中難道有什麼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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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予轉頭望向窗外,燦金色餘暉一點點淡去,微風捲來流雲,同時也撫平白天陽光炙烤過的熾熱氣息。
——天快要黑了,阮阮應該已經離開了吧。
司予正坐在地上胡思亂想,忽然桌邊手機一震,是阮阮發來的簡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