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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戚陸是個例外。
他年幼時就跟隨父母離開了北方,在尚未明白山河壯麗、川流甜美前就見證了戰爭,過分年輕的首領被迫一夜間長大,用他還尚且單薄的肩膀,把整個妖族擋在了身後。
「當時妖族退居古塘,不再涉入人類居住地,是你的主意?」司予問。
戚陸閉了閉眼,嘴唇抿成一條平直的線,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是我想錯了,一味避讓並不能解決問題。司老師,也許你說的對。」
「嗯?」
「我應該走出去,」戚陸的聲音很輕,卻堅定,「血族的使命,從來都是戰鬥。」
風吹動戚陸的頭髮,司予看見他蒼白到幾乎透明的側臉。
——既然早就決定了要分給他我的熱,就不可以退縮啊。
司予一邊這麼想著,一邊扣緊了戚陸的五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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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路上,戚陸說起范天行的事。
「你是說混血種和范天行是同一個人?」司予大驚,很快又否定了自己這個說法,「不可能,我試過范天行的脈搏,他有體溫,也有心跳。」
「不是同一人。」戚陸淡淡道。
「難道……」司予腦中出現一個大膽且荒謬的想法,「他們共用同一具身體?」
第70章 阿冬(此章是范天行,慎購喲
「我很累了,」范天行坐在床邊,手肘撐著膝蓋,蒼老的臉深深埋進手掌中,「真的,我太累了。」
「你休息吧,」他的身體裡發出另一道低沉的男聲,「睡一覺吧,你已經做的很好了,剩下的交給我。」
休息?睡一覺?
范天行嘲諷而輕蔑地一哂,夜深人靜,窗外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人類社會正沉浸在酣甜的睡眠中,他們身下是柔軟的床墊,側臉靠著散發陽光味道的枕頭,身上蓋著溫暖的薄被。男孩的夢裡是愛慕的姑娘,女孩的夢裡是甜蜜的約會,孩子的夢裡是遊樂園的旋轉木馬……
他夢裡會是什麼?夢又是什麼?
范天行腦海里突然跳出這個古怪的問題——夢究竟是什麼?
頭腦中出現了突如其來的一陣眩暈,他在恍惚中想到,自己有多久沒做過夢了?一百年?還是兩百年?
物理學、心理學甚至超自然玄學都對「夢」做過定義,但只有正常人才會有夢,他怎麼會有呢?
范天行透過指縫,在一地血泊倒映中,隱約看見自己猩紅的雙眼、尖利的獠牙,還有嘴角已經乾涸的猩紅血跡。
他已經不是人了,早就不是了,他是個怪物。
怪物怎麼會有夢呢?
他呼吸突然一滯,仿佛受到了什麼驚嚇,猛地從床上跳起來,快步在屋中走了一圈。
但到處都是血,地上是,牆上也是,就連床單上都濺滿血跡……
他雙目赤紅,仿佛眨眼就要滴出血來,目之所及一片血紅,令他有些無所適從,他想找個地方藏起來,找個乾淨點的地方,但這種地方已經不存在了,他永遠都不可能找到了。
「你怎麼了?」男人有些擔憂地問。
「五青山……」范天行眼神飄忽,喃喃自語道。
男人有些不悅:「你發什麼瘋?!」
「五青山!」范天行暴躁地踹了一下桌角,「五青山在哪兒呢?」
「早就沒了!」男人不耐煩地接話,「八十年前就開發成度假村了,你大半夜的又在發什麼神經。」
「沒了?」范天行表情木訥地反問一句,片刻後突然仰頭笑了起來,「哈哈哈哈……沒了?哈哈哈哈……」
他的笑聲中帶著深不見底的絕望,雙腳一軟,順著牆面滑坐到了地上。
「你是累了,」男人的聲音中聽不出任何情緒,沉聲道,「休息吧。」
他話音剛落,范天行的身體突然一震,就像被誰奪去了控制權一般,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背脊筆挺,一掃剛才的頹然迷茫,眼神也變得森冷陰鬱。
這一切只發生在轉瞬之間,但誰都能看得出來,此時占據這具身體的,已然換了一個人。
「你還給我,」范天行的聲音變得虛弱,「你把我的身體還給我……」
「你在說什麼傻話,這也是我的身體啊。白天由你主導,做你道貌岸然、受人愛戴的范老師;夜晚我的力量更強,就由我來控制,這樣不是很公平嗎?」
男人轉了轉手腕,舒展了一**體,閉眼深深吸了一口氣,臉上的表情陶醉而愉悅。
空氣里飄散著新鮮血液的味道,他很喜歡。
「是你把我變成了一個怪物,」范天行無力的聲音從胸膛里發出,「我本來不是這樣的……」
「你現在說這個,太晚了吧?」男人緩緩睜開眼,仰面躺倒在床上,嘴角掛著詭異且偏執的笑容,「讓我算算,都一百多年了,『你』這具身體,殺了多少人?五百人?六百人?天橋底下的流浪漢都是怎麼不見的?登記在冊的失蹤人口究竟怎麼消失的?哦對了!最小的一個小女孩,不是才十一歲嗎?小姑娘好不懂事啊,偏偏要去看什麼零點場電影,這不就被我撞見了嗎?不過小孩兒的血真甜吶……」
他說著砸了咂嘴,空氣中殘留的血腥味鑽進口腔,刺激的他渾身細胞都在震顫。
「閉嘴!」范天行歇斯底里地大喊起來,「閉嘴閉嘴!你給我閉嘴!都是你殺的!全都是你一個人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