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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未謀面的F先生在他窮途末路時拉了他一把,司予每個節日都給F先生寫一封信,很簡單的祝福語,再加一句謝謝您,這封信他不知道能寄到哪裡,乾脆全部放在自己書桌抽屜里,信一共寫了九年,到現在零零總總加起來得有好幾十封;范天行為他指了一條新的路,關照他、提點他,司予最初答應前往古塘,就是為了完成范天行退休前最後一個心愿——讓荒村裡的人走出來,過上正常的生活。
哪怕他早就發現古塘是鬼怪村,他也沒想過要懷疑范天行。
現在再回頭想想,司予甚至覺得有些可笑。
也許他從一開始就是這場陰謀里的一部分,他以為的善意和愛,都是潛藏在黑暗中窺伺他的眼睛。
燈油燃盡,火光熄滅。
司予沉浸在黑暗中,感到了徹骨冰涼。
「范老師,我不能走,」司予說,「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其實,我是捉妖一族的後人。」
「什麼?!」
范天行震驚地驚呼,仿佛他真的不知道這件事。
司予嘴角浮起一抹嘲諷的輕笑,他壓著嗓子,帶著顫音說:「我爸爸教過我,我知道怎麼樣……殺死血族。」
「小司,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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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斷電話,司予打著手機手電筒,在棺邊靜靜坐了一會兒。
十分鐘後,手機電量宣布告罄,房間裡陷入完全的黑暗。
封閉的幽寂空間裡,嗅覺變得格外敏銳,他的鼻尖捕捉到一絲淡香,比松香更淡一些,質地清涼,很容易讓人產生冰雪消融、雨後初霽一類的聯想。
司予想起戚陸身上就是這種味道,他很是喜歡,有次粘著戚陸問究竟是什麼香味,戚陸也答不上來,後來被他纏的煩了,把他按在牆上,和他交換了一個同樣質地清涼,卻柔軟濕熱的吻。
司予吸了吸鼻子,終於找到了淡香的源頭,正是他身後靠著的棺木。
戚陸是不是說過,這棺材不是普通木頭做的,好像是什麼……幾千年的古沉木?
不愧是妖中貴族,連做個睡覺的棺材都得搞這些名堂。
他正天馬行空地胡思亂想,門外忽然傳來了細細的啜泣聲,司予摸黑打開房門,小福光著腳站在門外,抱著他的小抱枕抽抽噎噎。
「怎麼了?」司予抱起小傢伙。
「哥哥?」小福趴在他肩上,「主、主人呢?」
司予顛了顛小福,輕聲說:「主人在睡覺呀,小福怎麼哭了?」
「做噩夢了,」小傢伙緊緊環著司予脖子,臉上都是眼淚,「夢見主人流血了,好多好多血……」
司予喉嚨猛地一緊,安慰小福說:「傻孩子,主人在裡面睡覺呢,夢都是假的。」
「嗚嗚嗚……」小傢伙埋頭在他頸窩,低低嗚咽起來。
「乖,不哭了,小福乖……」
司予輕輕拍著他的背,抱著小傢伙在客廳里一圈圈地踱著步子。
小福很快就在他溫柔的安撫下重新睡了過去,司予把小傢伙抱到小床上,掖好被角,拿紙巾輕輕擦掉他臉上的淚痕。
小傢伙呼吸平穩,摟著他的小抱枕,枕頭邊放了一個小花環——戚陸今天給他編的。
司予笑了笑,俯身在小福額頭上親了一下。
「傻孩子,有哥哥在呢,」司予輕聲說,「主人保護你、保護大家、保護整個村子,哥哥保護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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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經進入了後半程,黑雲蔽日,月色暗淡。
司予坐在橋上,抬頭盯著黑沉沉烏雲後若隱若現的月亮。
挺大、挺圓。
今晚是滿月啊。
挺圓滿的一個月亮,怎麼就被破雲給遮了?
說明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完滿,少不了得有些缺陷。
司予有條不紊的就著一個月亮分析出了人生大道理,同時還在腦袋裡構思了一下明天的菜譜。
嗒——嗒——嗒——
就在他想著做酸湯魚還是清蒸魚的時候,橋那頭傳來腳步聲,司予一下就聽出來,是戚陸。
這是戚陸獨有的、沉穩堅實的、仿佛永遠都處變不驚的腳步。
聲音越靠越近,橋上先出現了他的影子,斗篷下擺被風揚起。
戚陸一隻腳剛踏上石階,腳步忽然一頓。
「嗨,你回來了?」司予盤腿坐在橋上,對著他的影子,傻呵呵地擺了擺手。
「你怎麼……」
「哦我失眠了出來走走,」司予始終低著頭,「今天月亮是滿月,可惜被烏雲遮住了,不然肯定特好看,就像我們家裡的瓷碗,白白的圓圓的……」
「嗯,好看嗎?」
司予眼前出現了一雙短靴,他用力眨了眨眼,強忍住喉頭的酸澀:「好看的。」
「怎麼不看我?」戚陸五指收緊,沉聲問。
「啊……」司予哈了一口氣,雙手在眼睛邊扇著風,「我怕我一看你就要哭了。」
「為什麼哭?」戚陸喉頭湧起一股強烈的血腥氣,他仰頭做了一個吞咽的動作,強硬地把血氣壓回身體裡,然後垂頭溫柔地注視他的人類,「別哭。」
司予揉了揉鼻子,又用力抹了一把眼睛。
從剛才接到范天行的電話開始,他一直都保持著高度冷靜的狀態,他理智地應對范天行的步步引誘,理智地安撫被噩夢驚醒的小福,理智地坐在這座冰冷的石橋上,等著他的戚先生。